開學那天,我們並沒有一同前往,而是各自牽家帶口,甚為淒慘,悲壯。複讀班並不在學校裏麵,而是在郊區一所私立學校裏租了棟教學樓。站在這個學校門口的時候,我想起了實驗班。我定定地看著眼前一眼見底的學校,突然鼻子有些酸,眼眶有些濕。我挺挺胸,抬抬眼,走了進去,可總覺得別扭,渾身不自在,總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總感覺馬上會有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如老師)會出現在眼前,很快,我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耷拉著腦袋,猥瑣地,機警地快步走向教學樓。學校的建築清一色是黃棕色,和這裏的生活一樣單調,整體成馬蹄狀,像張大口向外急促地延伸著,延伸的距離不足百米。我們的教學樓(一二層不是,共六層)和一棟一個宿舍住十個人的,人均不足一平米的宿舍樓相對而立,加上最邊上橫立在兩樓之間的這個私立學校的唯一教學樓構成馬蹄裝。宿舍樓後麵是個兩層的小食堂,麵積和一個教室差不多大。“馬蹄”空處是兩個緊挨著的籃球場,球場邊是鐵欄框起來的雜草,雜草外是正方形的走道,大概夠橫放1.5輛自行車。那棟私立學校的樓下是自行車停放處,可麵積太小,所以經常會有一些零散的自行車橫立在走道上,供培養“劉翔”用!校門口有一個形同虛設的保衛處,和保衛處相連的是個小賣部,和籃球場是一走道之隔。除了這些還有——隻剩低矮的圍牆了!校門口對麵是交警大隊和消防大隊兩棟相對學校來說富麗堂皇的孤立的兩個建築,而這個交警大隊在以後的日子裏成了我們經常看熱鬧的地方。總是會有一群群悲憤的人衝進去,用要拆掉交警大隊的氣勢喋喋不休。左斜對麵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有個派出所,據說是新搬來的。
一走進教學樓,喧鬧聲一陣陣撲麵而來,隨即一張張半死不活的臉映入眼簾。我站在人群外圍不知所措,我踮腳往裏看,幾個正襟危坐的老師正和一群聽似惱羞成怒,實則苦苦哀求的家長在爭論分數,複讀費之類的問題。複讀費是按照二本線來定的,在基本的學費上,差二本線每十分交三百塊複讀費,零頭的分數一律算成十分。當然,上一本線的費用全免,600分以上的還獎勵兩萬塊。而此時我手裏掐著近三千塊,而且下個學期還要交,算起來已經超過大學的費用了!我正想出去透透氣再來的時候,一個麵臉憔悴的婦女低著頭小聲哭泣著拉著個染著和教學樓同色的頭發的男孩從人群裏擠出來。人群裏一些人在竊竊私語“可惜了!就差一分——”“你看那孩子,哪像讀書的樣子,複讀也是浪費錢。”“現在的孩子真不讓人省心,我家那個——”我走出教學樓,陽光有些刺眼,迷糊中我看到那位母親突然轉身給了那個男孩一巴掌,那男子低著頭,沒有反抗,木若呆雞地站著。那位母親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丟臉”“辛苦”“沒出息”“不爭氣”......
為什麼聽到的呐喊總是那樣無力?是因為帶著眼淚嗎?
我站在還未停放自行車的的陰涼處,看著那對母子漸行漸遠,最後消失。頓時想起當初的通知書,自然地傷感起來。盡管眼前不再是鬆湖中學,但我固執地認為隻是物是人非罷了!因為,我要是那些免費生中的一個的話,或許同樣會有個類似毛老頭的人物出現。所以,一切“物非”無非是因為“人非”罷了,“人非”了,物再是也不是了!
我正要再次進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喊,我不回頭就知道是豹子。他騎著輛嶄新的自行車微笑著向我招手,車子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有些刺眼,但我漠然地盯著看。豹子下車,拍著座墊,洋洋得意地說:“看!怎樣?剛剛新買的!以前那輛賣了,沒想到有今天。”說著嗬嗬笑起來。我說:“你還住你阿姨家?”豹子說:“嗯!要不要這玩意幹什麼!對了,你報到沒?傻站這幹什麼?”我說:“人太多,還沒報到呢!”豹子一臉壞笑地看著我說:“不會是看到認識的老師,不敢進去吧!說真的,看到我以前的老師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