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似的法術投擲,漸漸慢了下來。在幾分鍾後,短暫的一兩秒鍾內,防護罩居然一片安寧,沒有攻擊落到上麵了。

這反而是件可怕的事情。

惡魔與鬼火還在撲簌簌地下落,越來越多的妖術師卻停留在了半空中,審視著半透明的魔法防護罩。那些古怪可笑的麵孔低垂,麵具目孔的位置,正閃動著讓人發寒的光。

不,不是凶殘的眼神,角魔比它們凶殘百倍,凶殘在深淵生物當中一點兒都不稀奇。可怕的是……

理性。

那是屬於智慧生物的眼神,那是和地上的法師們,相似的目光。

是啊,法師們冷靜理智,而惡魔妖術師是惡魔的一種,它們的目光中永遠有深淵生物揮之不去的瘋狂。但它們也是施法者,它們已經不再是魔物,而是中階惡魔,靈魂與自我意誌在它們怪誕的軀體中成長。在瘋狂的渴求之外,惡魔妖術師思考,它們權衡利弊。

所以它們不再進行無用的攻擊。

所以它們思考。

下一刻,零零碎碎的攻擊又開始了,仿佛從來就沒有停頓。若非塔砂能精準地、縱觀全局地計算,隻看著巨大防護罩一角的人們完全注意不到這個。惡魔妖術師們若無其事地繼續散漫攻擊,仿佛不懂變通的死板法術傀儡。

無人機已經衝了過去,剛才空軍受源源不斷的法術壓製,暫時無法靠近,如今它們抓住惡魔妖術師放緩施法的空隙,對上的敵人進行了自殺式襲擊。大部分無人機沒能靠近便被擊落,部分則將惡魔妖術師衝撞得分散開來。可惜這拖延沒能進行多久,不久之後,惡魔妖術師們暗暗準備的法術,終於落了下去。

很少有人發現它,這法術無色無味,無光無聲。

任何影視作品都不會這麼設計,因為不好看,不醒目。任何遊戲都不會這麼設計,隱形法術要怎麼讓雙方意識到施法完成?要怎麼讓被攻擊者有多開的機會?但當魔法在另一個世界裏實實在在存在,看不見、聽不到、聞不著甚至感覺不到的法術並非不存在,甚至不需要特別高深。

比如眼前這一個。

隻有魔力波動能證明它的存在,這波動在法術混亂的戰場上,在其他惡魔妖術師法術的掩護下,連有法術視覺的人都很難發現它。它們不屬於任何元素魔法,輕鬆地越過了巨大的防護罩,落入戰場當鄭

一個士兵跌倒在地,他粗重地喘著氣,手腳軟得像麵條,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武器從他手中掉落,壯如公牛的戰士仿佛變成了八旬老人,惡魔的鋼叉在他身後舉起。

一個士兵捂著胸口倒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剛剛還在並肩作戰的凶手,那凶手的表情比死者更加震驚。戰士刀鋒上沾著戰友的血,他想要發出一聲嚎哭,舌頭卻麻木一片,長刀再度高舉。

這事在戰場各處發生,不幸的人死於敵人或戰友刀劍之下,更不幸的人則在不久前身軀一冷,四肢麻木,不聽使喚地將凶器一次次揮舞。他們並非完全倒戈——完全操縱一個饒法術太高級,消耗太大,性價比不高——攻擊也落在惡魔身上,隻是原先旗幟鮮明的戰鬥變成了無差別攻擊。

衰弱詛咒,能讓身強體壯之人被孩子打敗的詛咒。混亂詛咒,理論上來沒有任何殺傷力,卻可能造成巨大傷害的法術。

後者就是隻能用無人機攻擊惡魔妖術師的原因,龍騎兵、獅鷲兵團或巨龍,這些空軍殺傷力越大,一旦被控製就會造成越糟糕的後果。這等法術根本不能預防,隻能先等它發生。

埃瑞安的魔力環境始終沒恢複到鼎盛時期,職業者的數量雖然上升,但個體的力量與過去不同,續航能力不能和曾經的職業者相提並論,尤其是施法者們。施法者的魔力有限,恢複緩慢,法師們的防護罩從打開起便進入涼計時,必須用在刀口上,不可能長期運行;遊吟詩人們的施法也是一樣,無法不斷持續。

但可以見招拆眨

攜帶著巨大喇叭的裝甲車,早已埋伏在戰場邊緣。

他們做過足夠的實驗,什麼樣的擴音器才能與遊吟詩饒歌聲最好地共鳴,魔導器的魔力共振能將非凡力量延伸到多遠的地方,考慮地形、氣和其他戰場環境。戰場被分割成各種塊,被相應的擴音器有效範圍覆蓋,一旦收到命令,裝甲車就能衝進定點。

早在塔砂發現惡魔妖術師異動的時候,裝甲車已經衝進了戰場。短短幾分鍾,它們已經就位。

聲浪席卷過開始混亂起來的區域。

傑奎琳所唱的歌謠沒有歌詞,隻有旋律,隻有曲調,隻有舒緩神經的溫柔魔力。驅散負麵狀態的安神曲不是一首具體的歌,而是遊吟詩人傳達情緒的媒介,它可以是任何歌曲,可以使用任何樂器。有著妖精血統的領唱開場,其他遊吟詩人跟上,獨唱變成大合唱,魔力的細絲彙合在一起,絞成一股纖細卻結實的繩索。

無形的繩索抽上衰弱者的脊背,將衰弱的詛咒抽打出去,讓力氣重新回到他們身上。五星的繩索拽住了下墜的靈魂,被混亂法術控製的人再度感覺到了自己的手腳,如同經曆過一場暴風雪後,被溫暖的陽光照耀。刺骨的寒意被驅散,他們爭奪回了身軀的使用權,而後另一波暖意覆蓋上心靈,暫時驅逐開悲痛。

遊吟詩饒歌曲隻是媒介,真正起效的是不同的魔力——因此那合唱並非同一首“歌”,不同的聲部當中,不止有驅逐衰弱和混亂狀態的安神曲,還有鼓舞精神的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