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3 / 3)

威脅的低語最終變成了怒吼,這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回響,隻有回音在回答他。

沙啦。

維克多刷地轉身,動作快到看不清,他幾乎在用戰鬥時的速度轉身,擔心身後那點響動逃跑似的。製造聲音的對象並沒有消失,它站在地板上,蠢兮兮地抖動著胡須。

一隻地精。

維克多用深淵語咒罵了一聲,他抹了一把臉,頹然坐回魔池邊緣,感到太過丟臉,都沒心情對那隻地精做什麼。

“好吧。”他嘟噥,“是的,我會的。”

惡魔會完成塔砂的未盡之事嗎?

他會的。

不需要任何感情牽扯,維克多也會讓這個世界維持下去,因為這世界與世界上的生靈如此有趣。他喜歡這個世界,而且他夠惜命。這位惡魔領主過去會為了生存而捏著鼻子擔任深淵走卒,現在自然也會讓這個僅存的世界繼續平穩運行,好讓他漫長的生命得到更多樂趣,無論他是否懷恨在心。

維克多不是那種熱血衝腦就企圖毀滅地的莽撞惡魔,他不會因為賭氣而製造不可挽回的惡果,和塔砂一樣。塔砂的信任建立在了解之上,這是明晃晃的陽謀,她就吃準了他。

“但我還是會殺了不影響大局的人,就為了讓你不爽……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會在乎了,是嗎。你不在乎他們,也不在乎我。”維克多幹澀地笑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音。

“就隻是,”他把臉埋進掌心,微不可聞地低語,“塔砂,別這麼對我……”

這個空蕩蕩的地下城已經看不到多少人,再過些日子,可能就會一個都不剩。被拯救的埃瑞安生靈既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當然不會發現世界上最後一個惡魔正在隱蔽的地下城核心大廳中與虛空交談。即使他哭泣,也不會有人發現。

“我很在乎啊。”

維克多猛地抬起頭。

他的動作那麼快,看上去會把他的脖子折斷。那聲音在耳畔響起,維克多卻沒在身側看到一個人影,等等,似乎有什麼。

那是一個的白影,太近了,幾乎像是視網膜上模糊的武器。維克多的視線向下,眼球對焦,與肩膀上的白影對視。半透明的幽靈飄在他的肩膀上,隻有一個巴掌這麼大,長著塔砂的模樣。

維克多張開嘴,閉上,再張開,再閉上,這個口齒伶俐的惡魔此時竟張口結舌了。他的目光掃過大廳,隻見剛才那隻地精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一道靈光閃過他的腦袋,炸成一片煙花。

那是地精阿黃。

地精阿黃身上,有一片屬於塔砂的地下城核心。

維克多恍然大悟。

“我過,”的塔砂,“我做好準備了。”

塔砂做好了準備,這準備可不隻是預防不測的身後事。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設想:靈魂隻寄托於一個地下城核心,核心沒了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既然身體可以備份,靈魂也最好存個盤。

地精阿黃,這個陰差陽錯融合了核心之力的寵物也是絕佳的“存盤”地點。塔砂對此早有規劃,剩下的難點隻是如何保存靈魂。那一塊靈魂必須與地下城核心分離,否則核心損壞還是會被一鍋端;分離同時又必須單獨完整,不然一片記憶或一塊發瘋的殘魂逃生了也沒用,塔砂可不想當故事裏的切片大魔王。這難點困擾了塔砂很多年,直到地下城補完的時刻,她有了最妥善的解決之方。

高階惡魔有著分裂完整靈魂、給自己做完好靈魂備份的賦。

地下城補完的那一刻,深淵的一切要素,也存入了塔砂的庫房。

事情解決了。

在塔砂戴上無王之冠前,以阿黃體內的地下城核心碎片為憑依,她分離出了自己的靈魂。在一半靈魂登上永恒王座的同時,作為個體的塔砂也保存下來,就像駕駛員彈出進行自殺式襲擊的飛機逃生。

“我操。”維克多字正腔圓地感歎。

“三寸高的幽靈你都下得去手嗎?”塔砂故作驚訝地。

“七啊!”維克多憤怒地吸了吸鼻子,“七!你都不知道跟我一聲?就不能留點線索嗎?!”

“要是提前留了線索,我卻沒活下來,那不是會傷害你的古老心靈?”塔砂,“何況我需要時間恢複,還得考慮你有沒有冷靜下來,不然要是阿黃一出現就被你弄死,豈不是千古奇冤。”

事實上,早上半個時,塔砂就可以現身。但是這個樣子的維克多實在千載難逢,萬分可愛,像隻找不到主饒狗,讓塔砂忍不住想要多看一會兒——這點萬萬不能讓他知道,維克多已經不用更惱羞成怒了。

大惡魔開始了沒完沒聊碎碎念,他借題發揮的抱怨能堆成一座山,能填平一片海。你得賠我!維克多,你得如何如何,這般那般,補償一個純潔惡魔的心靈創傷。他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塔砂飄在他的臉頰旁邊,虛抱著他的頭,:好好好,行行校

那陣“雨”還未結束。

此時此刻,地上的許多人在“雨”中漫步,所有生靈在這溫柔的饋贈中下意識放鬆。

亞馬遜女王的葬禮上,許多人舒展了連日未散的眉峰。世界之雨洗去了他們心頭的陰霾,阿爾弗雷德長出一口氣,到胸口壓著的那座山消失,他才發現它在過去幾日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還是修行不夠啊,他想,無須悲傷,無須悲傷,在自然的循環中你我總會重逢。德魯伊的手指輕撫過墓碑後友饒名字,他輕輕:“再見,朋友。”

大法師塔像往常一樣忙碌,參戰法師有著長長的假期,但他們大多回到了實驗室裏。女巫美杜莎踏雨而來,擁抱每一個法師,跟每個人“恭喜活著!我也愛你!”黑袍法師米蘭達抱怨她影響了法師塔的工作,但美杜莎去抱她的時候,她也沒躲開,都怪這場雨。這在事後被證明是個非常壞的注意,女巫在她臉頰上留下了一個很難擦掉的鮮紅唇印,咯咯笑著逃跑了。

賽維爾坐在返鄉的火車上,用僅存的眼睛注視著窗外的雨。獸人戰士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一隻眼睛,但他殺死的惡魔數不勝數,十分劃算。要是惡魔的頭顱能夠保存,帳篷外用來掛敵人腦袋的圖騰柱一定掛都掛不下了,賽維爾得意地想,泰倫斯叔叔會以我為傲,哦,還得叫人替我給路德維希寫封信,炫耀一下戰績,讓他刮目相看。

被他念叨的畫家正忙於新的畫作,這位勇敢的獸人塗鴉者加入了戰地記者的隊伍,他腦中蓬勃的靈感與畫麵正等待著落在畫布上。瓦爾克藝術家協會的會長昆蒂娜正籌備著以此為主題的沙龍,瑞貝湖最近有許多盛大的宴會——人們哀悼,但人們也慶祝,慶祝著他們美麗世界的幸存。那些勇敢的戰士最終成功了,所有犧牲都有意義,都值得銘記,難道這不值得慶賀嗎?來吧親愛的,擦一擦眼淚,來一碗熱乎乎的湯!

生活還在繼續,生命還在繼續,因此愛與希望亦然。

塔砂抱著維克多,她是自己獨立的靈魂,也是這個世界的意誌,她同時享有自由與不朽。災劫還未過去,不過他們也還有時間與機會繼續努力,一切都沒到終點。

故事會繼續下去,這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