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夢想(Part 1)(1 / 1)

前兩天桂大哥說我的散文挺受歡迎,可以多寫。我笑稱自己越來越像少年偶像不寧惟是了。上初中時每次看《萌芽》幾乎都能看到她的散文,同時都會想,自己有一天讀大學時也能經常在《萌芽》發些心情散文,稿費權當生活費,自給自足。後來夢想近乎實現了,隻可惜物價飛漲但稿費不漲。答應桂大哥時很痛快,但是心裏的算盤隻有自己算得清:近乎一年沒一門心思寫東西了,不是懶惰,隻是枯竭。寫東西就像是寄生在體內的蛀蟲,一點點把人經驗和思力挖空,體驗的隻是挖空後的純粹。此時回想起半年前周老師的話才覺得醍醐灌頂:寫作需要沉澱,急不來一時。因此憋了一年,腦袋裏隻有這麼個“矯情”的題目和一個長篇大框來回盤旋,卻一個字寫不出。

周末跟家裏鬧矛盾,負氣收拾行李離開。一是因為轉到中文專業,寢室沒分配就窩在家裏看奧運會,更主要的還是提出跟家裏斷絕經濟關係,包括生活費跟學費,自己又無力支撐,苦不堪言,最後憋得氣不順,雞毛蒜皮的小事爆發。一氣之下離開,又無處可去,就來到了當年叱詫風雲的小刀同學這。

小刀同學是一個月前來到長春的。一來就先投奔我這樣的東道主。他自己戲稱在魯迅文學院呆了半年,來長春學Design。背後我跟朋友都一臉不解地說他是腦袋進水了,武漢好好的工作不做,跑這學什麼裁縫。他來長春是來做西裝的,也就是學裁縫,因為長春有一個國內頂尖的裁縫老師。

我是第二天偶然見到這個裁縫老師的。之前聽小刀誇他,於是滿腦子幻想著號稱中國第二的高級裁縫會是什麼造型。一個戴著單片眼鏡、西裝革履的歐式大師就出現在眼前。跟小刀在樓下見到師傅第一眼,才猛然覺悟到並非如此。

師傅不高,圓腦袋,一頭嬰兒胎毛般的短寸頭。一副正圓的醬色眼鏡,做工粗糙的藍色襯衫,胸前像小學生樣的掛著門鑰匙。已經起球且有些髒的運動褲,腳下一雙劣質的黃膠鞋。最怪異的是下巴一縷白色的長須和大夏天右手戴著的黑色毛線手套。整體歸結起來隻用一個詞形容足以:仙風道骨。不能不讓人感歎超然脫俗的境界。

拿著一堆啤酒,來到小刀的屋子邊喝邊聊。師傅姓魏,是個土生土長的長春人,也是“根正苗紅”的小混混。十七歲的時候拜師學徒,跟他的師傅學習鐵砂掌。但他學功夫前有個要求,想學鐵砂掌同時也必須學裁縫。就這樣,魏師傅也保持了這個傳統,當年自己辦品牌的時候起名叫“鐵掌銀針”,一種“手中心中都無劍”的意境,不禁讓人想起摩凡陀Sapphire限量版象征著宇宙的全黑表盤手表。

魏師傅解釋說,後來他才體會出自己師傅的用意:練武是愛好,為了強身健體,但裁縫是手藝,為了安身立命。魏師傅全國各地闖蕩了多年,走南闖北的,空手套白狼都能套出五六百萬的貨,全憑手藝精湛。後來遭到多重打擊,家庭破裂、事業衰敗,更不幸的是自己突發腦淤血,半身癱瘓,又趕上糖尿病。魏師傅笑稱自己徹底廢了,我們笑而不宣。加上魏師傅愛喝酒,身體每況愈下,因此說話經常有個前提:如果自己還能活過兩年。他說知道自己的身體,估計挺不過這兩年。每說到此我們都緘默不語。暗地裏,魏師傅的話讓我聯想到川端康成的一個中篇小說《睡美人》。

《睡美人》的故事也很簡單,講的老年人性無能,但是依然有心理需要。於是日本就專門有這種行業:處女陪伴老人“同床”。通篇通透、幹淨、細膩,將老年人的性心理刻畫得細致入微。我突然聯想到,魏師傅此時對待整個人生的態度是否同樣如此。

談話內容不必細說,魏師傅天南海北地扯,透著東北人骨子裏的爽快。魏師傅掛在嘴邊的有兩句話,第一句是“我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啊,說的不對別生氣”;第二句是“敢不敢打賭,咱就賭這瓶酒的”。也就是這兩句話,足以概括魏師傅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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