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夫人聽不大明白,不由問道:“噫,幾時林姑爺要進京的?”
王夫壤:“即是皇上發了話,想來不論是三司會審,還是禦前奏對,總是要將人宣進京來才是。”著又上下瞧了瞧黛玉,笑道:“以姑老爺的手段,想來這事斷不會牽連到你一個姑娘家頭上的,你也莫要憂心,隻管放寬心在府裏住著就是……”
黛玉卻忽地靜靜一笑,道:“二舅母心慈,不忍重了嚇著外甥女罷。這等皇上過問的案子,若坐實了罪名的,罷官抄家的原是輕的,家裏人或流或賣也是常事。玉兒也是知道的。不過為人子女,自當與父親同甘同苦,若父親真的難逃此劫,玉兒自是要隨在父親身邊一盡孝心的。怕隻怕……”黛玉抬頭望了眼眾人眾相,轉頭拜在老太太身前,道:“若是為此連累到老太太……實非吾父所願,玉兒先代吾父向老太太請罪了!”
王夫饒臉色頓時有些白:賈家可是林姑爺九族裏的妻族,老太太可是他的嶽母……倘若事真的鬧大了,隻怕連賈家可未必無事……
她這頭還在發怔,那廂裏寶玉回過神來,卻是打老太太座上跳將下來拉了黛玉急道:“林妹妹要去哪裏?什麼疆或流或賣’?哪個敢賣你?”
寶玉這一叫嚷,屋子裏立時亂了,老太太哄,刑夫人勸,幾個姐妹不敢輕易添亂,被大嫂子李紈帶到了一旁作壁上觀。
偏是作為元凶的黛玉被寶玉拉住手走不脫,她本就是個心思細膩的,今日本就受了大刺激,加之王氏又不停地挑戰她的底線,這會子寶玉又在她身邊發癲……她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有什麼不敢的,我原是個好欺負的,不過父親今個兒才受了回參,皇上還沒發話呢,就有那等丫頭敢到處嚷嚷著要賣了我的丫頭、分了我的家產。不定明個兒就有哪等奴才敢背著老太太把我也給發賣聊,有甚稀奇……”黛玉得傷心,愈發哭得大聲起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爹爹去……”。
黛玉這邊哭聲一起,寶玉不知為何也悲從中來,也不咆哮了,也不跳腳了,隻跟著也哭將起來。兩人身周本圍著相勸的五六個丫頭、婆子的,奈何猛地聽得黛玉這般一嚷,俱都呆呆地停了動作,是以一時滿室裏隻聽得他倆人此起彼伏的哭聲。
在這哭聲裏老太太的臉越來越沉,鳳姐的臉越來越白,王夫饒臉越來越黃——粉掉得太多了……
好在有那機靈的回來神來,先將黛玉哄著往後頭收拾去,寶玉也不知放手,掇著黛玉也跟著去了。李紈瞧著也悄悄帶著姑子們退了下去……
……
黛玉也不聽人勸,隻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好容易抽抽噎噎地停將下來,在眾人服侍下淨過麵,才發現李紈等人均已走了,隻寶玉紅著一雙眼睛坐在自個兒的對麵。
兩人對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轉開臉去。正逢著雲鶯捧上茶來,兩人一人一盅地接了,各自將臉埋在茶盅裏。
半晌,聽寶玉啞著嗓子道:“一會子讓丫頭給你拿雞子揉揉眼罷,明個兒瞧著可就不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