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四月末,竹域。
清風竹林,佳人撫琴。
四月玉湖,零散的點綴著幾點修長翠葉,聳竹與倒影各占半邊,竹園的春,鋪滿黯然思戀。湖心古亭,琴奏悠悠散音。
“師父,為何此間無雪?”
湖心墨染四方古亭,連石橋,掛渡台。
雪陌趴在亭椅上,手托香腮。清秀的臉,是十八九歲的萃顏,她注目著亭外南國的天,口中輕聲問道。
方圓十裏,不見寒絲,不覺寒氣。十裏之外,卻是萬樹冰花開,漫天飄絮。
四尺長方檀香木製素琴,置於白石方桌上。鈴櫻盤膝而坐,十指臨尖纏著素紗,八指微微起落,撥著十二細弦,奏著一曲紫芝曲兒。聞言,潤唇也不過微抿一絲而已。淡淡的生命氣息由音波中散發,滋養著竹域萬物。
君不語,君自知。
南國,本是南端極寒辟地,終年落雪不斷。共劃分為二十三域,卻隻有都皇域與竹域四季如春。
鈴櫻撫琴,琴聲所及之處,春芳四溢。然而,這般遠離俗世美景的代價,卻隻有鈴櫻獨知。
十裏外,便是他的禁域。若無特殊情況,他的一舉一動都將受天地法則限製,禁止踏足竹域外半步。
這俗世,禁域滿布,徒留方圓十裏相隨。外界是什麼樣子,他幾乎從不知曉。
雪陌見鈴櫻不語,從背後取下一雙紋絲輕劍,在亭中舞起。時而仰頭旋身劃圓,時而玉足點地舒展。一式式,似仙女下凡,唯少了的不過是綢緞飄揚。伴著琴聲的旋律,舞樂和而成一。
湖麵波瀾不興,天空行雲不前。曲如柔光般,時而舒平,輕風微撫竹林,奏落翩葉起舞;時而透澈,似晨曦般穿透雲層,又帶出塊塊白絮。葉入水中,不起一絲波紋。音撫春色,不留半分痕跡。
正是這般平靜在雪陌心中卻如同烈火般熾熱。短短三年,雪陌已經忘卻了昔日雪域留下的孤獨,義無反顧喜歡上了竹域。
三年前。
兩域之間的分界線,隔著兩個人;隔著春與冬;也隔著兩個世界:一個,名為竹域;另一個,名為雪域。卻隔不開那交彙的目光,斬不斷那兩顆熾心的跳動。
雪域,顧名思義,終年大雪紛飛,乃是南國最為寒冷的地方。與竹域相連。
而竹域則是這片大陸上最為神秘的地方,有著屬於自己獨一的秘密和規則,甚至傳聞已超脫天地法則之道。雖然不能踏足外域,但依然有無數人想要加入竹域,因此其先人曾定下規則:一人一世收一徒,代代相授成域主,既為竹域人,萬人不可欺。
而鈴櫻,便是這一代竹域域主。
三年前,雪陌出逃,身上傷痕滿布,雪域追兵已至。
正好便躲進了竹域,冥冥之中,櫻陌兩心不止地共鳴,已無視了外物。隻初見,初心便相引。
“別怕,這裏是竹域的地方,沒人可以欺負你。”鈴櫻輕輕擦去雪陌眼角的淚珠,露出雪陌見過最溫和的笑容。
“謝謝你……”雪陌昏昏沉沉之間不知已落入鈴櫻懷中。
雪陌乃雪域之主——冰帝雪衍冰之女。雪域公主,雖身份尊貴,卻也注定生於冰寒之中,感受冰寒孤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雪陌終究痛恨厭惡。幻想著遠方,隻盼遠離雪域,哪怕是到了北夷蠻荒之地,都是暖光。域界線的另一邊,鈴櫻緩緩伸出了修長的手指,向著雪域眾人道:“雪陌已為竹域之人,既為竹域人,萬人不可欺……”
雪域追兵萬萬眾,竟無一人敢上前言語。
可憐萬人行,不敵一人言。
“他是竹域的人?!”
“怎麼辦?”
“要不要上,公主還在那邊?”
“你想死嗎?那可是竹域!”
……
後麵發生了什麼,雪陌已經忘記,迷迷糊糊間,她已勞累昏厥。也是模糊間,隻記得鈴櫻的手抱著她,消失在密竹林蔭之下,沒有一人敢上前阻攔。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鈴櫻盡日傳授劍技、法術於雪陌。初始時,陌魂還會漸漸成長,鈴櫻卻永遠是那般年少的模樣。日子久了,雪陌竟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定格在了少女萃顏下。
湖畔野花日日開,雪陌每日采下,做成花釀,再取幾顆嫩筍,做成清湯,便是這一天的食物。不葷不重,清淡易得,十分有利於修身養性。
永遠隱藏於塵世之外,靜做紫芝人。
每日的寧靜祥和,已經成了雪陌心中最幸福的時光。隻有鈴櫻掐指算著,三年將過,歲更天也即將來臨。在雪陌的記憶裏,是清楚地記得這三年,每日依偎在鈴櫻的身側,倚靠著他打坐的身子入夢;隨著他的琴音起舞;每日品著他送入口中的花釀;看著他安靜的在棋盤中落子;自己在喋喋不休中輸掉。每一次,她都能感受到到他微微一笑中的溫柔,不刻意,不勉強,不盡態極妍,卻如陽光般溫暖,不似雪域般冰寒。
三年,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