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接到許秋平的電話,今是許樨的忌日,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拜祭。
外婆將許樨的骨灰帶來了渝城,交給許家人之後,便由許家負責了安葬。
陸彎彎要上學,董鬱庭是想陪她一起去的,臨時接到工作上的電話,似乎是很要緊的事,為難地告訴她,不能陪她去拜祭了。
陸餘理解地安慰他沒事,然後獨自上了許秋平夫婦的車攖。
她下意識掃視了一圈,沒有看見許瀾,蘭夕主動地,“阿瀾住院了,來不了。”
提到許瀾住院的事,許秋平似乎頗有微詞,開口道,“阿瀾自從樨去世之後身體越來越差,聽存康,她總是做噩夢夢見樨。我在想要不要給她找心理醫生看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阿瀾這孩子太固執,始終覺得是自己搶了樨的心上人,間接害死了樨,愧疚至今。”蘭夕無奈地歎息一聲。
陸餘扯了扯嘴角,想笑,她現在倒是很懷疑,她爸媽的分手,許瀾在中間是否真的扮演了什麼角色償?
車子在郊外的海邊停下,陸餘下車,看見熟悉的海灘,愣了愣。
眼前是一片樹林,她認出是那晚陸彎彎被蛇咬贍地方。
看著許秋平和蘭夕向樹林裏走去,陸餘下意識叫了一聲,“心,裏麵有蛇!”
蘭夕回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樨的墓地就在這裏,我倆經常過來,從沒見過有蛇。再了,這是海邊,又是大冬的,野外哪裏會有蛇呢?”
陸餘抿了抿嘴角,最終也沒將陸彎彎被蛇咬贍事告訴他倆。她和董鬱庭都懷疑,那場意外是人為的,有人故意放蛇想要害死陸彎彎。
蘭夕已經率先走進去。
兩位老人徑直出去很遠,許秋平才轉身衝她招招手,“你看,沒蛇的,不要怕。”
陸餘猶豫了半晌,試探地邁出一步,慢吞吞跟上去。
樹林並不大,走了沒一會兒就看見一棵梅樹下修建著一塊墓地,墓前擺放著新鮮的鮮花水果,蠟燭還燃燒著,有人剛剛來過。
“應該是你爸。”許秋平無奈地,“去年這時候,他在你媽墓前坐了一夜,第二早上我們來掃墓,才看見他在這裏睡著了。”
蘭夕也跟著無奈地了一句,“存康這孩子的確是重情重義,這麼多年了都沒忘記樨。這塊墓地還是他選的,他樨喜歡海,喜歡花,便在海邊人工種植了一片樹林,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陸餘默默地站在墓前,墓碑上,照片裏的女人年輕的麵孔,永遠停留在了二十多歲,明豔的笑容,眉眼間依稀是她的影子。
一陣風吹過,吹得樹葉嘩嘩響,仿佛是風在話。樹林外,寧存康也同樣停下了腳步,仔細聆聽著風吹樹葉的聲音,一如當年,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後座的誰在他耳邊溫柔低語。
他恍惚了一下,而後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許安安打開的電話,寧存康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接起了。
“爸!你趕緊到醫院來看看媽吧,媽快不行了!”許安安慌張無措的聲音傳來。
寧存康一愣,“怎麼回事?”
“王瑩子今早給我打電話,媽昨晚一個人偷偷哭了一夜,發高燒!她打了急救電話,將媽送來醫院,我現在剛到醫院,媽情況很不好,她不肯吃飯,隻靠著輸營養液維持著……”
寧存康眉頭擰緊,大步朝著停在路邊的越野車走去。
許安安在電話裏告訴了他地址和病房號,寧存康一路狂奔,連闖了好幾個紅綠燈,終於趕到了醫院。一口氣到了病房門口,差點和推門出來的許安安急急一撞。
“爸,你可算來了。”許安安無奈地看著他,語氣責備,“明知道我媽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你還和她那些話。”
寧存康捏了捏鼻梁,神情疲憊,現在不是和許安安討論這些事的時候,他推開她,走進病房,徑直到了床前。
“醫院她再不吃飯,這樣躺下去,自己放棄自己,最多還能吊著一年的命。”許安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擔憂又難過地,“爸,我媽這一輩子都為了你在活,人一輩子很長的,不可能不做一件錯事,我沒有結過婚,不懂得夫妻相處之道,但我演了這麼多戲,多多少少也明白,寬容和包容是維持一段感情的基礎。珍惜眼前人,別等到失去了才明白,‘並非身邊的人不是最愛的人,而是最愛的人已經不在身邊’。”
寧存康沉默不語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臉色白得幾乎透明,沒有絲毫生氣,若不是機器上顯示著心跳的頻率,他幾乎有種她已失去生命跡象的錯覺。
許安安完這番話,便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掩上門,房間裏安靜得仿佛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寧存康目光複雜地落在許瀾的臉上,久久地凝視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和許瀾夫妻多年,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出於責任,他以為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應該會日久生情,可是他心裏屬於愛情的那部分,始終隻有許樨一個人。他覺得這樣對自己的妻子很不公平,麵對她,越來越愧疚,她對自己越好,將這個家打理得越好,他就越是愧疚,所以加倍地疼愛她,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她想要第一個孩子跟自己姓,他也同意了,即使後來她無法再生育,他也沒有要求安安改回姓寧。
自己對她已經付出一切,除了愛情,為什麼她還要逼他?當年結婚的時候不是得好好的——“存康,我知道你心裏沒有我,我也知道,我今後的人生隻能這樣,我不怨也不奢求,更不敢和樨爭什麼,你盡管愛她,如果有一她回心轉意,願意回到你身邊,我也願意立刻退出,成全你們。但在此之前,讓我來陪著你,照顧你好不好?”
“存康……”病床上的人突然溢出一聲,打斷了寧存康的思緒。
許瀾皺著眉頭,似乎在做噩夢,手指下意識抓緊被子,寧存康看見輸液管裏有血在倒流,連忙將她的手拉開,她卻順勢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存康,我知道錯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錯誤很錯誤的事,我不該這麼心眼,這麼壞心腸,但我太愛你,太怕失去你,愛令我變成了一個自己都討厭的女人,怎麼辦,存康,我好怕……”
寧存康目光閃了閃,她的手冰涼,覆在他的手背上,一陣顫抖,透露著她的無助,她著夢話,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愧疚,我不該這樣對彎彎,我已經清醒了,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傻事了,存康,你原諒我一次,原諒我好不好?”
寧存康抿了抿嘴角,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裏不禁軟了一下。
他和許瀾結婚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個溫柔得體的女人,連和別人大聲話都不會,這次居然做出這種事,他甚至有些難以相信。愛讓人產生嫉妒,起來還是自己做得不好,讓她沒有安全感,彎彎的事,他也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
許瀾身體不好,作為她的丈夫不該再刺激她,誰都會犯錯,隻要心底不壞,就還能有改正的機會。
寧存康反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擦了擦她的眼角,歎氣,“好,我原諒你了,你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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