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格外看重密劄氏,瞧她弱弱小小,處事謹慎,猶像當年的自己。她斜坐於炕邊,窗外爾綺低聲傳:“主子,密格格來了。”青橙應道:“讓她進屋罷。”繡金字壽福紋簾子一掀,隻見一月白素紋長袍的纖細女子盈盈而入,梳著雙髻旗頭,簪著碩大一朵鮮豔粉白的牡丹,襯得臉蛋兒極小,紅紅潤潤的,血氣充盈。
密劄氏屈膝道:“純主子萬福。”餘光往四下一轉,朱牆畫棟,步步精致,處處擺有價值連城之物,叫人如墜奢華夢境。見皇帝不在,她輕輕舒了口氣。
青橙扶住她,笑道:“不必多禮。”又道:“你懷有身子,近兒胃口可好?想吃什麼點心,我讓廚房給你預備些。”密劄氏哪敢挑剔,看炕幾上擱著兩碟子桂花糕和柿餅,恭順道:“奴婢覺得桂花糕甚香。”青橙知她拘束,不再相問,朝爾綺道:“早上新做的玫瑰酥酪呈兩罐來,書房裏也送一碗去。”爾綺應了,卻身退下。
海安笑眯眯從外頭走來,手裏抱著一隻檀紅木箱,後頭還跟了兩個丫頭,一人一手的大紅鍛布。青橙問:“二公主穿過的鞋子可拿了?”海安屈了屈膝,笑道:“回稟主子,真是不翻開箱子看,還真不記得了,六阿哥未出生時,主子做了許多女孩兒穿的鞋襪肚兜,後來也沒用著,丟在角落裏倒忘記了。”說著,打開箱子,翻出手掌心大小的鞋襪給青橙瞧。
青橙略略思忖,道:“是了,那時候我隻以為會生個公主呢。”又朝密劄氏道:“眼下雖不知你肚中是兒是女,這些東西都是好的,一次都沒用過,你且拿回去,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密劄氏自是感恩戴德,起身又要道福,被海安攔住,道:“密格格隻管坐著,別傷了肚中皇孫。”青橙也道:“你就坐著罷,女兒家的東西都不必做了,皎兒剩了好多沒穿過的,你盡可拿去使,我再教你做幾樣男孩子穿的物件。”
純妃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子,便是賞了誰一朵絹花,都可讓人念叨好多天。更何況是原該給二公主用的東西,從針腳線頭定然全是上上等,密劄氏受寵若驚,道:“謝純娘娘。”
青橙果然將如何把握針線,如何選緞子,該怎樣照料剛剛出生的幼兒,穿戴上要注意什麼,再有鞋襪尺寸之類,隻要是她知道的,無不仔仔細細說予密劄氏聽。
密劄氏聽得認真,一時皇帝過來了,也全然不知道。
皇帝立在門邊靜靜聽了一會,不想打擾兩人,欲要靜靜退去。一轉身,撞見爾綺冒冒失失的端著糕點掀簾子,她也不想皇帝會站在門邊上,嚇了大跳,道:“萬歲爺,您站在這做什麼?”言畢才知失儀,好在皇帝也未計較,撿了她盤中一塊豆沙糕,嚐了嚐,道:“太甜了。”又丟回盤裏。爾綺回道:“這是給密格格預備的,萬歲爺若想吃,奴婢再去取些少放糖的豆沙糕。”皇帝道:“算了,朕並不想吃點心。”
密劄氏已驚得站起了身,皇帝背對著她,她請安也不是,不請安也不是。
青橙道:“你既來了,就過來坐坐,讓密格格給你磕頭。”皇帝這才回身,臉上沒多少顏色,往青橙旁側坐下。密劄氏注意皇帝來時,純主子竟未請安,心裏微微詫異,卻也顧全不及,小心翼翼跪下身,叩首道:“奴婢密劄氏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久不見聖駕,當行三叩九拜的大禮,皇帝念她有身孕,便讓海安扶了,道:“坐吧,不必拘禮。”密劄氏低眉垂臉,不敢直視皇帝,默默往凳上坐了,半聲不吭。
皇帝道:“你懷了大阿哥子嗣,是朕的長孫,功不可沒。好好養著身子,今後有你的好日子。”什麼功勞不功勞,密劄氏並不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隻要是她的孩子,不管是皇子的,還是市井小販的,她都一樣高興,一樣樂意。
密劄氏麵色不改道:“謝皇上。”其實她也不知道是謝什麼,但想皇帝說了話,她不回話,總覺有所不妥。皇帝看她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倒生了幾分好感。
青橙問:“你的字寫完了?”
皇帝轉臉看著她,神情又有不同,臉上沒有笑意,眉眼裏卻溫情脈脈,他道:“寫是寫完了,總不令人滿意。”青橙一笑,看他袖口邊有些不熨帖,就伸手扯了扯,皇帝也順從的抬高臂膀,讓她折騰,兩人默契平和,讓密劄氏又是一驚。
在她的意識了,皇帝和純妃的關係,就該是大阿哥與自己的關係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