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過年,豈非要錯過繼皇後產期?
青橙一心準備出宮事宜,把伺候永璋永瑢的嬤嬤、太監、哈哈珠子通通叫到跟前訓了話,仔細叮囑了,又特意宣了鄂嬪召見,命她每日將翊坤宮諸事寫信送至行宮。其實青橙早就看出來,鄂嬪是與皇帝間有某些約定才會如此待自己忠心。不然皇帝也不會偏偏指了鄂嬪輔佐自己,再說,這幾年經她細細觀察,鄂嬪還算可靠。
臨到了出宮這一日,卻又出了岔子。
大行皇後生前的親侍善柔,原該在景山梓宮觀德殿守靈,不知怎地入了宮,一頭撞死在長春門,血濺當場。長公主受了驚,宮人將此事稟告於令貴人,令貴人命太監收屍時,在善柔手裏發現了一張狀紙。令貴人未敢擅自翻看,又覺事關重大,遂徑直呈稟至養心殿。
按理說,後宮事宜當先經中宮處置,皇後不能處置的,再由皇後稟於皇帝。令貴人如此行事實在居心叵測,狡辯道:“皇後有孕,此事畢竟沾了血光,臣妾怕擾了皇後鳳安。”
皇帝有什麼看不穿的,但並未追究,或許說來不及追究。因為那狀紙裏板上釘釘的指責繼皇後是如何謀害大行皇後,如何謀害高貴妃,甚至還道出很多年前,純妃有孕,在翊坤宮門口跌跤一事,竟也是繼皇後命小太監在宮街潑了豬油,想讓純妃小產卻未遂。
而那小太監,早在兩年前,已被繼皇後尋由打死。
皇帝當年一直以為高貴妃是被大行皇後謀害至死的,以致大行皇後病重時,他待她亦很冷漠。此時看了狀紙,勃然大怒,堂堂大清天子,竟被後宮婦人戲弄了,實在膽大包天。他立時擺駕景仁宮與繼皇後對峙,繼皇後怒極攻心,胎動得厲害,痛得連話都說不出。
舊事翻出,真真假假,相牽扯的宮人大多死的死,出宮的出宮,皇帝愈發深信不疑。他臨走時甩下一句話,道:“你當念恩,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暫時放過你。”
暫時…
繼皇後聽見此話,隻覺雷霆隱隱,風雨肆虐。
皇帝轉了念,自己不去行宮,倒叫青橙獨自前去。青橙不肯,道:“我哪也不去,就在宮裏守著你。”皇帝道:“今兒你就聽朕一回,朕要徹查善柔一事,若要懲處繼皇後,朕唯恐大臣們把矛頭指向你,不如去行宮避開,等處置完了,朕即刻啟程與你相見。”
青橙得寵的數十年間,雖有零星秀女選入,但聖寵大多在翊坤宮,而後宮子嗣也以純妃最多。朝廷中本就有所非議,如今皇帝欲要廢後,朝臣們總不能說皇帝有什麼錯,隻能指責純妃霸寵,挑撥帝後關係。
嫻妃冊封為中宮後,六宮諸事青橙推了個盡,也甚少在宮裏走動,生活極為簡單。但此番情形,她也是能看明白的。善柔為何要選在此時撞牆?無非是怕繼皇後生下皇子後,一手遮天,再不能替大行皇後伸冤。所以要趕在皇帝出宮前,將此事告知皇帝,甚至不惜丟了自己性命,也要把繼皇後罪行大告天下。
要問是誰幫她進的宮,或許是令貴人,或許是舒嬪,也或許是深藏在後宮裏暗無天日、曾受繼皇後迫害、永無出頭之時的後妃、宮人。
青橙獨自帶著皎兒來了承德行宮。
行宮從未單獨侍奉過妃子,宮人們先是輕蔑,細思後又極為誠惶誠恐。青橙待宮人從不詞嚴厲色,但她承寵多年,舉止處已有威嚴,令人不容小窺。
鄂嬪每日寫信給青橙,次日便能抵達。無非是永璋永瑢功課,及庭院中花花草草的侍養,對後宮風雲之事,卻是半句不透。青橙知道是皇帝授意,免得她煩心。時間一長,她倒也真能靜下心來,陪著皎兒坐在亭子底下念念詩,或是親自動手做兩樣糕點。
過了小半月,皇帝怕青橙無聊,便遣了永璋永瑢兩兄弟往行宮陪母。青橙抱著皎兒到宮門處相迎,不料永瑢將翊坤宮的老狗獅子也帶來了。獅子不愧是獅子,多年不來行宮,自己住哪間狗窩,倒還記得十分明白,拐著小短腿直往裏頭竄。青橙有三個孩子作伴,果真覺得日子過得快了,吵吵鬧鬧,也不寂寞。
兩個月後,皇帝方下達廢後聖旨,朝廷後宮掀起驚濤波瀾,大臣們跪在乾清門天街上請求皇帝收回成命。太後氣得數次暈厥,日夜茶飯不思。
皇帝隨即命人往景仁宮搜尋罪證,意外查到許多使人動情的熏香,太後聞之大怒,不再偏袒繼皇後,叫人傳話道:“你謀害妃嬪之事,哀家尚可寬恕,隻一條,切切不可傷害皇帝。你自己種下的苦果,當由自己親嚐,怪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