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看著李淡顏,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虛偽的謝意?還是憤怒的埋怨?再者,是真誠一點的表白?他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也許對眼前的女孩子才有了真正的意義。
“秋先生,這是……”又是一陣窸窣作響的腳步聲,一小隊兵將從後院急行至中庭,從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竟是青衣長袍,而不是鱗甲掛身。
“天近破曉,林中將,這裏都是我做的,你趕緊進宮,安排好敬王登基事宜。”秋伯牙大袖一拂,卻無勁風亂湧,“速去!”
“仲西,你可知?世間五欲,色、聲、香、味、觸。誑惑凡夫,令世人愚惑。”索性也盤腿而坐,秋伯牙仰麵朝天,不知其意欲何為。
“哦?”仲西發怔,轉而一想,頓時啞然失笑,“你的意思,可是在責備我迷戀人間權貴,從而落得如今下場?”
秋伯牙搖頭:“錯,我隻是想說,你執念太重,為男子者,須當斷則斷。”
“如今我已是廢人一個,還能有什麼執念,或者說還配有什麼執念。”仲西送開李淡顏,神情黯然,就連起身似乎也有些吃力,“如果可以,我想歸隱山間,還是那座曾經被你們強行逼出世俗的村莊,然後安居田間。”
“我雖能窺天命,卻不能逆天命。一生識透人世繁複,早年本以為憑一己之力能救世人於水火,到頭老終落得雙眼盲瞎。”秋伯牙緊緊盯住仲西,即便他那雙眼眸無光黯淡,“你雖是妖物,可惜,你主破軍,一生注定活在殺伐之中,欲安穩度日,絕無可能。”
仲西沒有回答,隻是慢慢走出中庭,借著記憶,朝他想去的地方走著。
他知道,秋伯牙說得沒錯,自己如今真的已經靈元散盡,別說騰雲,連禦風都已是奢望。
走出中庭,仲西便仰麵朝天,臉上的笑釋然且欣慰。
昏暗的夜空一角,月落日出,仲西低下頭,回頭望了眼呆坐在地上的李淡顏,微微一笑,然後頭也不回地徑直出出王府,出出皇城。
沒有人知道,憑著先天對靈元的敏銳度,仲西在靈元將散之前,他已經把一身精元輸入了李淡顏體內。他覺得自己虧欠那個女子實在太多,她不能為了自己就這樣死去。
人影走遠,秋伯牙扶起癱坐在地的李淡顏,如慈父般輕撫她蒼白的發絲:“小姐放心,明日,你們必將大婚!”
仲西乃是負琴而出,雙足不息地往西行了十多裏,千蘇山腰處有一隻破舊古亭,偏僻殘破,更是傳聞間有強盜出沒,殺人越貨。仲西本欲穿行而過,不知為何,突然停下腳步,四下細看,野地裏景色荒涼,殘垣斷壁間雜草叢生,踟躕間空中竟然瀝瀝下起了雨。
“也罷!”仲西見天色陰霾如墨,隻怕隨即還有暴雨淋下,不如隨遇而安,便抱起琴囊奔向破亭,“今日風雨之大,怕是敬王登基不順啊!”
碎雨紛亂,不一會便成了劈裏啪啦的一陣暴雨,豆大的雨滴不一會兒就染濕了仲西半身。
也不顧衣裳被淋,開啟琴囊,仲西尋了塊幹地盤膝坐下,撫上琴弦,竟是格外得得心應手,樂聲清冽響徹雲霄,卻也淒楚傷透人心。
突然,亭頂有人喝彩:“好!”
“什麼人?”靈元散盡,神識自然也是空談,仲西不禁高聲質問。
“故人!”眼前一團灰影緩緩而下,灰衣人漸漸顯形,隱在雨水間,看不清眉目容貌,隻道是周身一層銀芒裹體,十分朦朧,“數月未見,閣下還真是脫胎換骨啊!”
脫胎換骨?仲西急急站起身,他覺得來者絕非善人,對自己更非是所謂故人,怕是要添上那一撇,敵人!
“你可還認得我?”灰影疾動,眨眼閃進亭內,卻引得勁風狂湧,而仲西竟被那陣疾風吹得身形亂動,一時佇足不穩,摔坐在地。
神情微微一變,仲西皺著眉爬起身,拍了拍粘在衣裳上的濕泥和爛草,收琴進囊袋:“看來,小絲與莫靈怕也是為你所救吧?那個曾經的丐幫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