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城市,無數的煙囪冒著灰黑色的濃煙。不斷聚集在天空,如一團黑色的巨大蘑菇雲,然後散開、鋪滿整片天,陰雲般堵在每個人的頭頂。
幾乎沒有晴天。
棉被似的霧氣籠罩天空,油漬般膩人,像快要滴下來似的。錯綜複雜的巷子穿梭在城市中,每一條都陰暗無比,交錯著形成一張密集的黑色的網。城市中的人們每天都踏著急促的腳步上車下車,目光呆滯,如果在早上的時候周圍會傳來一陣陣哈欠聲。無論男人女人都睡眼惺忪地向前走去,卻無法找到自己真正需要什麼。盲目裹住了他們的視線,一味地隻是重複別人所做,卻無人過問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就是這樣一座北方的城市,在經曆經濟迅速發展之後,卻給人留下幾乎寸草不生的印象。那些不同於金錢的情感被深深埋於地下,在土壤與水分的雙重夾擊下逐漸分解腐化,進而被淡忘在一片濃霧中。
媽的,你找死!一個渾厚的聲音大喊著,似乎要撕破這層棉被。
然後是一陣拳打腳踢的沉悶聲音。
一個男人痛苦地呻吟著,動物般無助,最後沒了動靜。
風灌進這條巷子,卷帶著沙塵,輕輕拍打著男人的臉,他卻沒有反映。
你給我記住了,小子,以後少來招惹我的人,林子岩邊撣手邊說,老K,你丫也真窩囊,之前就這麼被人家欺負,還斷了骨頭,不會還手啊?
不知道是雲還是濃煙的物體飄過林子岩的上空,遮住了本來就少有的光亮。他立即被一片黑色所籠罩,卻顯得更加冷酷和神秘。
旁邊一個微微有些胖的男人拄著拐,左小腿上打著石膏,裹著蒼白的紗布。
子岩,他們以多欺少,我……
閉嘴!林子岩吼著。他的身體瞬間又恢複原來的光亮,眼睛憤怒地睜大,水亮水亮的,又不帶一點溫柔。
聲音在不大不小的巷子裏回響,曲折著傳到另一邊。
巷子裏很暗,兩邊的磚牆砌的很高,像是監獄般壓抑。抬頭望去,是一道窄窄的天空,偶爾有幾隻灰鴿子飛過,最後也溶在灰色的天空中,消失不見。
隻是巷子的兩頭有光照進來,卻無法在巷子中間會合,悲傷地走進黑暗。
兩個買菜的老奶奶經過巷子口,好奇地伸著脖子往裏麵張望。她們向前探著身子,留下佝僂的背,手顫顫巍巍地扶在麵前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杆上。
兩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黑暗,當她們看見這樣的一群人的時候,都皺起了眉頭,嘴角猛地向後拉扯。
哎呦,現在的年輕人呦。一個說。
年紀輕輕的就不學好了哦。另一個也附和著說。
然後是兩人的“嘖嘖”的聲音。
對話光速地傳進林子岩耳朵裏,不過他早就聽慣了,像老人臉上的皺紋般平常。
林子岩猛地轉過頭去,在臉上留下明暗分明的棱角,如尖刀一樣鋒利。
兩個老人被嚇了一跳,幾乎要摔一個跟頭。她們趕緊把身體縮回來,表情有些恐慌。
哦呦,好嚇人的啦。
咱們快走吧。
兩人便晃晃悠悠地快步走開了。巷子口邊的野草瘋長著,在風中不斷搖曳,像水中長長的水草般慵懶,並不時發出“沙沙”的響聲,頗有些秋日的淒涼。
林子岩冷笑了幾下,輕聲說,我們走。他從口袋裏掏出支煙點上。紅亮的火光在昏暗的巷子裏閃爍著,一圈一圈的煙努力地向天空中飛去,想再為這灰色的天空濃重地添上一筆。
他們一步步地接近巷子口處的光亮,林子岩的影子不斷被拉長,影子邊緣殘破不全,被地麵上的土石割破,露出冰冷尖銳的棱角。
林子岩帶著他的六、七個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巷子,地麵上的土頓時被揚起,在黑暗中呈現出夜晚天空般的顏色,但頓時又墜落下去,隻留下一路淡淡的香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