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衛黯然回了牢房,領頭的人看到他的難過,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九娘娘的牢房我特意沒有清理,留給你去清理吧。”
也算是最後的一個念想。
小侍衛在雲若煙的牢房裏麵翻到了一封信和雲若煙頭上的身上的所有首飾。
信上的字寥寥無幾。
“若是我有一個弟弟的話,應該是很不錯的。願你今生幸福安康,有我保佑皆能遇難呈祥。”
他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刑場上人滿為患。
看笑話的居多,雖然他們並不齒西涼蠻夷奸細,但是自己也從別人的口中了解過雲若煙,都覺得她不應該是那種奸細。
雲若煙被人押上去之前被人攔住了。
是墨非離。
他依舊是一身黑色湧金蓮長衣,眉眼淡漠疏離,整個人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
如高嶺之花。
雲若煙輕笑,“九皇子來送我?”
墨非離點頭,“此去安好。”
“多謝吉言。”雲若煙緘默了一瞬,終於是覺得自己不能再眼睜睜的繼續等著他在這裏尷尬的尬聊了,她問,“九皇子沒有什麼同我說的嗎?”
墨非離怔了下:“你要我說什麼?”
雲若煙也愣了。
確實,都到了這時候了,她就馬上身首異處被之後的史官記載入史冊怒罵冷嘲熱諷,被人當成反麵教材,被孩子編排進歌謠裏取笑。
她整個人都要臭了。
她是注定了要遺臭千年的,還要在這個節骨眼裏去聽他說什麼呢?
可是……
還是不甘心,從骨子裏的不甘心。
雲若煙看到身邊看笑話的和指指點點的人,那些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了惡毒和悲戚的同情。
他身後有青衣弓嫿。
青衣眼睛通紅應該為了她哭過了,弓嫿雖然鎮靜可是對上她的眼睛還是帶了點傷情的味道。
沒見七年。
雲若煙輕笑著問他:“七年呢,七年可回府中了?她該不會還記恨著我,現在還流落在外吧?”
墨非離愣了下,蹙眉道,“她不曾回來。”
雲若煙啞然失笑,“果然是還記恨著我啊,真是個不乖的孩子,你說我都要死了,她還這般嫉恨我做什麼呢。”
墨非離不說話。
雲若煙看著他冷靜的臉總是覺得自己可笑,分明是說好了要豁達一些,畢竟死了也並非是不好,萬一她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呢。
不過……不甘心!
她終於是抑製不住自己的怒火,接近於咬牙切齒的問:“九皇子,都到了這一地步了,你還不同我說什麼嗎?”
墨非離就像個木頭站在原地,“說什麼?”
“說你是不得已的,說你是為了黎民百姓才會選擇去放棄我的,說你心悅我,你愛我,你舍不得我,說現在你都要難過的哭了,說你……”
雲若煙的長篇大論在對上墨非離冷漠的眼睛後終於是徹底的絕望了。
她一聲輕笑。
無奈的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本就是我的虛妄,我不想再執著什麼了,哎……算了算了,就這樣吧。”
她一連說好幾句算了。
是在對自己還是在對墨非離說,一時她自己也沒分清。
駭人的死寂裏。
墨非離遲疑了一瞬,還是開了口,他聲音很輕很冷,但是落在雲若煙耳邊,卻是擲地有聲:“你說錯了一部分,我不是不得已,這件事是我做的,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的不得已。”頓了頓他看到雲若煙眼底的荒蕪,自己心裏也是微微刺痛,他長歎了一口氣,方才繼續道,“但是我心悅你,愛你,並且現在難過的要哭了,卻是真的。”
雲若煙想了想突然覺得心裏滿足。
也許……這就是傻吧。
她說:“夠了夠了,這就夠了。”
墨非離從一邊端過來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了雲若煙:“幹,此去山高水長,好生珍重。”
雲若煙顫著手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把眼角處的酸澀也盡數飲下。
她說:“你也是。”
春去秋來好似一切都沒有變。
世界別來無恙。
春暖花開,卻開了遍地狼煙。
一杯酒敬過往。
一杯酒敬來生。
雲若煙睜大了眼睛環顧著人群。雖說是她不再怨恨這一切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到了現在的這一切,她又眷戀這世界上的一切——
早春的新芽,晚春的桃花,夏天的西瓜,盛夏的石榴,初秋的菊花,深秋的落葉,霜降的霧氣,深冬的寒梅。
她眷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