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的。千江在這裏淚眼朦朧的對他說過,說她就是心心念念著朝妄,現如今朝妄前塵往事皆忘,自己定然是要護他周全的,如果他非不同意的話,她就隻有和他說恩斷義絕說再見陌路。
蠻王沒在意的。
畢竟他的千江是一直在他身後的,都那麼久了,他就算怎麼折騰千江雖然是歎息著的,到底都不離不棄,怎麼會就真的這麼決絕離開?
還因為一個朝妄?一個傷她傷的徹底幹脆的朝妄?
可千江到底走的決絕。
千江出了府來到門口處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看到長街盡頭風來之處,有兩人走過來。他們一男一女,兩人提著一壇酒,身後是殷紅瀲灩桃花紛飛,二人勾肩搭背,眉眼寫盡少年錦時。
情侶愛人嗎?
命運捉弄似的,二人說話,開玩笑一般的:“哥,你對我太好了,以後我誰都不要了,就要你。”
“傻丫頭,你總會有自己的愛人。”
“誰都不會比你對我還要好了,我以後就要你,不要什麼心上不心上的人了。”
女子眉眼處是沾了酒氣的和煦的笑,惹的另一人寵溺輕笑著不停點頭。
這才是兄妹應有的樣子。
而他和千江,也是兄妹啊……
蠻王覺得渾身都涼了,看向麵前的朱門高牆,視線終於變得越來越模糊,有東西落進嘴角,苦的。
他很少哭。
千江輕笑時眉眼處的明豔,他已經不記得了,連帶著千江閑適淡淡的跟他說那些話時的樣子也記不清了。蠻王也突然恍惚,原來他……對這個人已經忽視到什麼都沒能詳細的鐫刻在心中的程度了。
太久了好像。
而這一次,千江終於是化成了一把刀子,在他以為他能護住她周全的時候,直接紮在了他心尖上。
千江是死在朝妄那裏的。
說來嘲諷,她那時已到了位極人臣的一步,也算是挺風光了。之後也不知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居然會接二連三的露出馬腳,終於被她完全信任的朝妄一舉拿下。
一舉再不得翻身。
千江下馬,以後沒落,一幹座上賓皆押進了天牢。
朝妄親自審查千江。
“你當真不肯承認你錯了?”
“……”
“你也當真是擯棄初心甘願深陷淖泥?你應當清楚你同我的關係,我是帝王,我是什麼人你攀不起。”
“……”
朝妄被千江漠然的態度激怒,一開口就沒了分寸:“你想位極人臣我不阻攔,囚了我這麼久我也可以裝作視而不見,隻是,千江,不止是我,還有很多人都容不下你!”
千江終於收了眼中漠然,起身怒斥道:“那又如何!”
朝妄覺得她眼睛太讓人難過,裏麵的暗紅陰鷙他從來沒在千江身上見過。
良久也隻能恨拂袖離去。
千江的座上賓皆受了牽連,問斬、流放、貶謫、抄家。唯有千江一直被關押在監牢中,朝妄不定他的罪卻也不肯放他出來。
漸漸的,就開始有人發現千江的不對勁了:“她從進了這監牢就水米不進極速消瘦,怕是身體出了毛病。”
朝妄恨恨道:“他死在牢中也是活該!”
可朝妄也是個口嫌體正直,到底是帶了大夫去了監牢見千江。千江不為所動,聽了他的話後,慵懶的挑起眼尾,冷聲道:“你這麼擔心我,難道是心悅我?”
朝妄再次被她眼裏的陰沉氣的拂袖離去,不過這次卻耳稍處染了紅,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之後呢。
她被人救走了,被誰呢,被朝妄自己的影子給救走了。
同年。
朝妄不得不擬張聖旨責千江全部罪責,把她推上了風口浪尖。一張聖旨,寥寥數語,概括了也徹底的抹黑了千江的這麼多年。
一點黑也能逐漸蔓延。
侵占整張宣紙。
蠻王知道消息匆匆從前陣回來時,已經什麼事都沉寂了,沒什麼好折騰著的了。他默了很久,還是隨著宮人去監牢準備把千江接出來,遙遙看到她躺在枯草堆上睡著了。
宮人去叫她。
蠻王看到一枚桃花承了經年的寒,穿過這幾年光陰,穿過厚重的鐵柵欄,輾轉流離落在千江的睫上。
千江沒醒。
千江死後葬禮自然是由著蠻王處理,雖然千江被扣上了腦子,說她不忠不義,可蠻王到底是不能不管她的。於是他踩著西涼的白綾白花,眼裏也染了一江西涼初夏的水。
滿衫春季節終是過去。
千江的葬禮由他親力親為,大到葬身之處小到陪葬的所用器件,都是蠻王親自挑選。
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