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內城,驕勞布圖先帶著劉鈺兩人去鑾儀衛那交差,早有內宮的太監在那等著。
承天門佇立,前世劉鈺在廣場上玩過幾次,這一世還是第一次過外金水橋。
他是白身,封建禮製之下,隻能走最右邊的橋,否則就是僭越。
過了承天門,進了午門,二十多個被他騙來看熱鬧的武德宮學子整整齊齊地站在了內金水橋前。
旁邊有禮官和太監,這些人一個個低頭站著,連個屁都不敢放。
那是真不敢放,放屁也算是君前失儀。更不要說回頭張望。
這些人算是飛來的橫禍,哪裏想到會出這麼大的事,連孩兒軍都驚動了,還被押送到了午門內,一個個膽戰心驚。
劉鈺忍不住想到了《國產淩淩漆》裏排隊等著槍斃的場景,真怕這時候有人回頭喊一句“看什麼,就等你了……”
還別說,那群人裏還真就給他和田平留出了位置,而且是很靠前的第一排。
等他過去,這些受牽連的心裏既是害怕,又是埋怨。
可這時候也不敢說話,隻能在那等著,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句娘。
過了內金水橋,就是太和殿。
他們沒資格去那裏,隻能內金水橋外等皇帝。
有太監見人已經全了,自去裏麵知會一聲皇帝。
不多時,鑾駕到來。和劉鈺一起的都是武德宮的學生,多是勳貴子弟,即便不是勳貴子弟,皇帝也曾去過武德宮,各項禮儀他們還是知道的。
順承明製,見天子不是三跪九叩,而是五拜三叩首。
劉鈺心裏很是不滿意,學著阿Q的心態,心裏罵了幾句,身體卻很老實地隨著內監女官那尖銳的聲音做出了動作。
“拜!”
一聲拜,二十多號人一起,把手朝著頭頂微微一舉,左手壓在右手的上麵,隨後躬身,彎曲膝蓋,跪在了地上。
頭貼在了手背上,雙膝跪地,這算是一拜。
“興!”
又是一聲喊,站起身,完成了一拜。
連續五次,算是完成了五拜,最後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又磕了三個頭,算是完成了三叩首。
叩首完成,起身之後,太監又喊了一聲“跪!”
一群剛站起來的人又都跪下,別說是他們,以《明實錄》裏的記載,便是皇帝單獨召見閣臣重臣,那都是要跪下說話答話的,怎麼可能站起來說話。
劉鈺跪的膝蓋有些疼,暗地裏不知道罵了多少娘。
這宮殿內的石板又硬,秋老虎的天氣穿的又少,膝蓋估計早已淤青。
既是皇帝在前,他也不敢偷眼看。這要是被發現,又是大不敬之罪。
隻能低著頭跪在地上,眼神也不敢亂飄。更別說觀察下皇帝是胖是瘦、臉上有沒有痦子、眼睛是不是一個大一個小之類的。
身後熱辣辣的太陽照的後背都濕了,皇帝李淦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坐在前麵,一句話不說。
李淦打量著跪在他麵前的一群年輕人,早有女官指出了誰是這一次京師轟動大事的“罪魁禍首”。
打量了一下,今天引發京城轟動的翼國公第三子劉鈺,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歲。
身量未足,但因為國公府裏不缺肉吃,長得很結實。
個子很高,有那麼點翼國公年輕時候的模樣。
李淦不準備為難這些人,不過今天的事倒是可以試試這群年輕人的膽魄。
劉鈺的名字這幾天他時常關注,主要是齊國公那邊送來的《西洋諸國略考》讓李淦極為在意。
朝中不是沒有傳教士,傳教士也不是不知道西洋諸國的名目,但傳教士們所說的和李淦想知道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劉鈺寫的內容,比之傳教士說過的,也深一些。
更為關鍵的是脈絡清晰,甚至用了一種李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分析方法。
寫的不像是紀傳體的一家私史,而是從民生、貿易、宗教等領域,大致地介紹了一番西洋諸國的脈絡。
這是劉鈺前世曆史教科書的史觀和方法,在這個時代自然有那麼一絲“驚為天人”的意思。
從那本小冊子裏,李淦才算是弄清楚一些時常打交道的諸如荷蘭、葡萄牙、法蘭西等國脈絡清晰的曆史,以及他們為何能夠出現在萬裏之外貿易,還有地理大發現之後諸國走上的一條和諸夏截然不同的道路。
傳教士說的那些東西,就差得遠了,看待曆史也沒有這樣宏大的視角。
更像是《後漢書·西域傳》裏,對羅馬的介紹,泛泛而談,頗為空洞。
劉鈺的這種前世習慣的宏觀的視角,正合皇帝的心意。
配上小冊子裏粗陋但卻能看出輪廓的地圖,李淦確信這個劉鈺在這方麵是下了苦功的。
更難得是看待事物的角度與他人截然不同,一些之前覺得混亂的地方竟是醍醐灌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