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買賣(1 / 2)

下了山,便是江。

山中無路,冬日封江,便是最上等的好路。

冰麵又平又闊,猛烈的西北風吹走了冰麵的雪,露出平滑的冰麵。馬踏在上麵,不是很情願,明明蹄子上有馬掌,似乎還是有些怕。

杜鋒識文斷字,識字的都會背上幾句“靖康恥、猶未雪”。

當年宋朝的兩個皇帝,就被囚禁在翰朵裏衛城附近,古時叫五國城,如今早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幾個土堆。

翰朵裏衛城就在鬆花江的南岸,西邊是從南邊流過來的牡丹江、東邊是倭肯河,北麵是鬆花江。三麵鄰水,易守難攻。

遠遠的就能看到城寨裏冒出的炊煙,遠遠能夠聞到肉魚的味道,杜鋒踢了一腳馬肚子,加快了步伐。

城裏簡直就是個大雜燴,什麼人都有。

主流是山東榆園軍的後裔,剩下的便是朝中鬥爭被貶於此戍邊的官員後裔、不想打獵想當兵混生活的林中部落人。

甚至還有幾個因為分贓不均殺了長官逃亡到這裏的哥薩克,教會了這裏的人種黑麥——俄國人能在雅庫茨克那種鬼地方種出糧食,也是本事。

杜鋒家的房子,是整個翰朵裏衛最大的,很好認。

外麵堆放著連成一片的木柴,木柴堆上放著一排切成小塊的凍豆腐。

門口,他妹妹杜玲正在那和幾個女孩子玩雪。

杜玲戴著一頂搶來的、紫貂皮的庫班哥薩克帽戰利品。此時尚且沒有庫班哥薩克軍區,但這種經典的帽子款式已經伴隨著東擴的哥薩克來到了這裏。

身上穿著一件皮襖,腳下蹬著一雙羔羊皮的長筒靴,未出閣的辮子歡快地隨著主人的步伐而躍動。

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量未足,歡脫快樂,頭頂上的庫班帽時不時落下來擋住眼睛,又被她往上撥開。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的雪,小臉凍的通紅。

看到杜鋒騎馬過來,嘻嘻哈哈地跑過來,二話不說先把凍的發紅的手塞到了杜鋒的袖子裏。

“哥,你咋才回來?等你吃飯呢。”

暖和了一下,把有了些熱氣的手拿出來,幫著杜鋒搓了搓有些凍僵的耳朵,一起進了屋子。

一進屋,熱氣就頂了過來。

燒熱的地龍、做飯的水氣,一下子就把快要凍透了的杜鋒暖和過來了,感覺臉上濕漉漉的。

杜鈴摘下杜鋒的帽子,又把外麵的皮袍子一起脫下,掛在了一旁,嚷嚷道:“媽,媽,吃飯吧。我哥回來了。”

說話間,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便從裏屋推門出來,普普通通的樣貌,正是杜鋒的母親。

一家人吃飯不在外屋,而是在炕上,放一個小小的炕桌。

既是因為暖和,也是因為杜鋒的父親杜遷是個殘疾。

幾年前有林中部落控訴哥薩克收牙薩克毛皮稅。

這牙薩克毛皮稅,原本是金帳汗國收羅斯諸國的貢賦,俄羅斯靠著給金帳汗國收牙薩克起的家,如今有學有樣跑到這裏來收毛皮稅。

本身翰朵裏衛城在這裏的作用,就是守衛邊疆、收取各個部族的貂貢以示管轄。

林中部落來告狀,杜遷便帶人去打,結果亂戰中腿中了一槍,骨頭被打斷了。

一到冬天就難熬的緊,隻能窩在炕頭熱著,生怕受一點寒。

一家四口坐在炕上,杜鋒按照平日的習慣,先給父親倒了一碗酒,自己也倒了一小杯。

飯菜倒是豐富,叫人食指大動。

一盤冬捕時候抓上來的江魚,七八斤沉,用老家山東的大醬配上豆腐、豬皮一燉,著實入味。

杜鈴用小篩子為籠、高粱為餌,扣到的一些鬆鴨。

剁得粉碎,用蘿卜沾去裏麵的骨茬,細膩的肉配上一點高粱米麵汆成丸子,正是一鍋好湯。

一盤炒的酥脆的醬豆子,正好下酒。配上老家味道的山東煎餅,隻是缺了點大蔥。

“鋒兒,木料都備齊了?”

杜遷咽下一口酒,咬著煎餅的腮幫子一動一動的,還能空出來嘴說話,可見吃煎餅吃的嫻熟。

“備齊了。鞭也放過了。山神爺也拜過了。”

“那就行了。忙過今年,到了來年夏天,你便去吉林船廠,準備考試。媽的,要不是我斷了腿,何至於混到這種地步?有句古話說得好啊,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杜鋒笑笑,熟練地捏了個醬豆子扔進嘴裏,咬得咯嘣咯嘣響,罵道:“皇帝說啥是文武藝,啥就是文武藝。誰跟官位過不去?我是一點都不喜歡那些西洋玩意兒,沒辦法,學不好進不了武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