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攤丁入畝(1 / 2)

好在公作美,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白雲航來訪的四後,商船船隊已經停泊在了成山衛。

因為日本鎖國,倭寇不再犯,成山衛已經撤掉,但沒有改成叫榮成,仍舊叫成山。

那裏不是軍港,這些商船船隊也就隻能停留在那裏,距離文登州也更近一些。

招募的人按照計劃,還要幾才能返回。

劉鈺也因為商船的抵達心情大好,去了一趟文登,辦下一件事。

都三年大旱餓不死廚子,這話一點沒錯,文登的酒樓依舊開著。劉鈺就選了一家還開著的酒樓,要了幾個很簡單的菜,請了白雲航。

外麵就是一群在街上走不動路曬太陽的饑民,酒樓裏擺了一桌菜,雖然隻是幾樣簡單的雞蛋羹、豆花之類,與外麵的殘酷世界一對比,依舊奢華。

白雲航已經大約摸清了劉鈺的性子,至少表麵上感覺摸清了。

也沒有太多客套,見桌上簡單的幾個菜肴,雖覺有些簡單,卻也不好什麼。

若是換了別人,他可能會一句“儉以養德”之類恭維的話,隻是做東的是劉鈺,白雲航心想這麼純屬找不自在。

他已經聽成山有船隊靠港的事,隻是還不確認情況如何,隻好等著劉鈺話。

劉鈺卻沒有直接話,而是用調羹舀了一勺軟糯糯的雞蛋羹,又放了下去。

“白大人,看到這雞蛋羹,想到了一件事。”

白雲航心想這雞蛋羹是你點的,隻怕不是看到雞蛋羹想到了一件事,而是想到了這件事故意點的雞蛋羹。

他以為劉鈺要什麼典故,便也用調羹舀了一勺雞蛋羹放在嘴裏,輕輕一吸。

“我之前看書,是前朝崇禎年間大饑以致人相食的時候,有一道菜。什麼菜呢?”

“把人的腦袋啊,砍下來。然後找兩根木棍草葉,插在眼睛裏。就把這腦袋放在火上烤。這一烤啊,腦漿既要沸騰,於是插在眼睛裏的木棍就會因為腦漿沸騰牽動而亂動。這兩根草棍,便名‘生動’。”

“什麼時候不動了,便證明腦漿凝固了,所謂生動熟不動,這便可以吃了。”

白雲航嘴裏還含著半勺雞蛋羹,聽到這個故事,即便知道當著人麵嘔吐不雅,卻也再也忍不住。

嘔……嘔……

幹嘔了幾下,再看看這桌上的雞蛋羹、豆花……好容易忍下去的吐意,又再度湧上來。

“大……大人勿怪……嘔……”

半刻鍾後,店家來收拾了桌子,另上了一些寡淡的食物,白雲航卻是半點都吃不下了。

腦子裏一直翻滾著剛才劉鈺形容的那道“菜”,胃裏一陣陣翻騰,忍的手都有些發抖。

“劉大人在黑龍江砍過人頭,剁過首級。下官實不能比,還請劉大人不要了。劉大人的意思我懂了,是賑災應該盡力。”

“白大人,我就是有感而發。前幾日晚上做了個噩夢,好多餓的虛弱的人圍著我問,為什麼屯了那麼多糧食卻隻救濟文登州?若是把倉裏的糧食都拿出來,或許還能救一救萊州、平度。”

劉鈺擠出一絲笑容,用筷子點了一下杯中的酒,看著上麵飄起的漣漪,沉默許久。

看上去他好像有些愧疚,然而實際上劉鈺心裏並無半分的愧疚。

他心裏有一筆自己的賬,由此後推109年的賬。所有的苦難和悲慘,都是一個可以計算的數字。是數字,就可以比較大。

白雲航不知道劉鈺是真的有感而發、心懷愧疚?還是另有所指,便也陪著劉鈺沉默。

這些日子的接觸,他發現劉鈺並非是像傳聞中那樣,也並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不知怎麼,湧起一種感覺,就像是劉鈺的臉上始終隔著一層白紗,叫他實在看不透。

好半,劉鈺丟下筷子,端起酒杯衝著白雲航點了一下,道:“白大人,其實我救濟文登,一方麵是力所不逮其餘縣,另一個,也是另有所圖。”

白雲航手裏的酒杯連動一下都沒動,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若隻是為了那些糧食?白雲航心想,若隻是為了明年收那點糧食,根本不必這麼麻煩:用錢買地,合理合法,荒年有糧有錢,地就不會缺。地若不缺,如今租佃,都是一石收六鬥租,還差那點糧食嗎?

若是為了結好自己?那更是無稽之談。自己隻是個的州牧,在這種勳貴子弟出身的眼中,不過芝麻大的官兒,況且對麵還是陛下遴選的龍禁,那如漢時的郎官,是霍去病、張騫、東方朔等人都當過的郎官。

總不好這位劉大人有龍陽之好?

端起酒杯,悄悄看了看酒杯裏的自己的倒影,白雲航心裏更有數了,確信自己想多了。

“劉大人,有話但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