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拱火之書(1 / 2)

從虛弱中將將恢複的史世用,下船之後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打聽去威海的船,也不是忙著找一條回京城的路,而是帶著喜笑顏開的妻兒直奔飯莊。

落座之後,排出一粒銀子,喝道:“肉,隻管上,隻是不要魚。嘴裏淡出鳥來!速來!”

生怕這店二不急,又拋過去一枚銀豆子。

店二收了錢,掃了一眼便知是日本那邊的銀錢,鬆江常見。

心想隻怕又是貿易公司裏去日本回來的水手,管他哪裏的銀子,可都是銀子。

不多時,各色肉菜都被送了上來,史世用又要了一大甕酒,笑罵道:“真真是嘴裏淡出鳥來。莫牛肉,便連羊肉都不曾吃過。”

妻子隻是吃吃的笑,給他斟了一碗酒,也沒有多什麼,默默吃著米飯。

兩碗酒下了肚,史世用知道這已是“自己的地盤”,在江戶心翼翼地活了數年,吃了數年的素,此時心情大好,連了幾聲痛快。

吃著飯,耳朵卻支棱著,旁邊的人的多是吳語,他也聽不懂的是什麼,頓覺無趣。

京城官話,老陝太多,河南人也不少,以至夾在出幾分雜燴之後的黃土味兒。

這吳語卻大不一樣,後世的《海上花列傳》用吳語寫就,若非有人將其“翻譯”成國語,隻怕都難以流傳。

聽了一陣,正覺無趣的時候? 卻聽到又來了幾個人? 的卻是官話。

“鷹娑伯馬上就要回威海了,此番一去? 那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了。貿易公司的事? 鷹娑伯都交給了選出來的委員會。人家是做大事的,不管? 便真的不管。”

“好像聽明年又要加股,到時候可得多入幾股才是。今年我是不走了? 就在鬆江了? 時刻盯著點。”

“聽過些日子就要開辦股交所了,日後貿易公司、玻璃作坊等的股票,都可以在那交易。有鷹娑伯照著,安全的很。便是多花一些印花稅的錢? 也要在那交易才算安心。”

這幾個人的話? 都很簡單。

拆開的話,史世用覺得應該每個字都認識。可是連在一起,這就難懂了。

然而他還是很細心地聽到了“威海”這兩個字,再聯想到那些古怪的貿易公司之類的名字,心道莫不是他們的這個鷹娑伯便是劉大人?年紀竟封爵了?

鷹娑?這卻是在哪?

莫不是西域已定? 劉大人因功封爵了?

在江戶這數年,國朝的消息徹底斷絕? 他是真正知道什麼叫閉關鎖國了。莫國內的消息,就是長崎的消息? 他都不知道。

這時候兩眼一抹黑,便走到桌旁? 唱了個喏? 問道:“攪擾諸位了。這鷹娑伯? 可是翼國公之子劉鈺劉大人?”

桌上的人嗬嗬笑道:“除了他,還有哪個鷹娑伯?你也是來入股的?可惜你來的晚了,鷹娑伯明日便要回威海,這入股的事已經散了。”

史世用幾乎是習慣性地,臉上露出了一股失落的神色,還下意識地哀歎了一聲,又回到了座位。

這麼一問,心情大好。

倒不是遇到熟人的那種大好,而是想著劉鈺若是封爵了,那定是西域已經平定了,否則哪有這樣的大功?

西域平定,陛下必是欣喜,國朝也終於可自比李唐,他是打心眼裏高興,又倒了一大碗酒,叫了一聲痛快。

這是為西域叫的一聲痛快,自斟自飲自賀。

吃過了酒,找了一家客棧住下,稍微一打聽,喬裝了一下,帶了個鬥笠,拿著那半塊信物,便去了貿易公司。

半塊信物送上去不久,便有人從裏麵出來,引著他入了轉了幾圈入了一間屋子。

一推門,劉鈺正在裏麵等著,主動迎過來道:“平成兄!可是受苦了!”

一聲受苦了,很自然地拉近了史世用的關係,史世用見劉鈺還是當初的模樣,笑道:“苦是極苦的,又吃不得肉。哪裏如大人這般滋潤?我剛才在酒肆,聽聞大人封爵了?可是因西域之事?”

劉鈺點頭,史世用一拍大腿道:“可惜了!可惜了!若不然,我倒是想要去西域見識一下西虜的本事,叫他知道中原亦有善射者。”

“平成兄,西虜善射倒是沒錯。不過時代變了,人家用的是火槍,可不是弓箭了。平成兄在倭國,也是立了大功的。普之下莫非王土,西域東洋,又有什麼區別?”

寬慰了一下史世用焦躁後悔的心,史世用也頗覺受用,坐下之後,便將這幾年日本的情況和劉鈺了。

他在那邊憋了一肚子的氣,但隻能隱忍,此時終於遇到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人,自然是把那些看到之後覺得頗為不爽的事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