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河豚之喻(下)(1 / 3)

儒生的另一種功能是祭司、教士,他們的想法主導著社會的主流思想。

若是臭不要臉自比為楚,一樣也可以繼續分成兩派。

一派是“我蠻夷爾、待我帶甲百萬,觀中國之政”。

另一派便是“我蠻夷爾、當多讀經典,化夷為夏、融入天朝”。

這樣一來,也就簡單多了,各自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但整體的獨立意識上已經茫然了。

把複雜的派係思想,找一個筐,筐裏又分成若幹小筐,恰好能把所有的想法都能裝下,而這個筐把握在大順手裏就好。

不能想著找一個筐,讓混亂的派係思想扔進去後,都能變成同一種認同,這就很不現實,關鍵是時間不允許。

至於“帶甲百萬觀中國之政”和“多讀經典、融入天朝”哪一種在將來才是主流,這就既要看儒學的理論建設能否魔改成適應新時代的東西、又要看大順的武力經濟能超越日本多少了。

人都慕強。強者,放個屁都大有道理,慕強者會自發論述強者的優越性。

正如大順此時官方的“永嘉永康之學”類似,義理,要以功利來體現,你幹不出實績,那麼義理就是虛談。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劉鈺之所以給德川吉宗出“削藩一統”的主意,除了使壞之外,也是因為隻有日本的經濟基礎和此時的大順一樣了,此時大順的一整套價值觀才能完美輸出到日本。

大順日後變革的路,才能成為日本模仿的對象。

而此時雙方經濟基礎的不同,使得很可能日本偏離出去,覺得沒法從大順這邊學到有用的東西,很可能跑去全麵西化。因為就經濟基礎來看,日本倒是和歐洲的封建體製幾分相似。

要麼削藩成功,集權如大順,大順怎麼走後麵就跟著怎麼走;要麼削藩失敗,馬爾薩斯主義影響下人口減少、武士反叛有理認為自己存在才能促進工商業發展。

要麼成為後世體係內天朝分工論的一部分,要麼自廢武功再無雄起的機會。

往前走、往後退的路,都給設計一套。

在經濟基礎之外,劉鈺借天婦羅的引子,搞出了宗教戰爭的這一套形而上的東西,大帽子扣下去,壓的日本這邊的儒生一個個喘不過氣來。

心裏或有同意的、或有反對的。

但在嘴上,此時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鬆平輝貞這邊,則是盡可能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了,趕緊把條約換了,送走大順這尊大神,盡快讓大順在萩城撤軍。

他是想趕緊叉開這個話題,哪曾想過劉鈺非要選擇在下關換約,更有其餘的目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

撤掉了天婦羅,可桌上還有其餘的河豚菜品,下關本就是個吃河豚的好地方。

趁著宴席間尷尬沉默的空檔,劉鈺又道:“我剛剛說的,尊周攘夷之論,又說天朝庇護諸藩之言,你們不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

“下關多產河豚,古來就有冒死吃河豚的說法。可以我觀之,這河豚還有另一件事,正要你們引以為鑒。”

曆史上《馬關條約》的簽訂,選擇了下關,選擇了河豚館子,伊藤博文取的就是“冒死吃河豚”的寓意。

豪賭一場,輸了就死,活了就冒死吃了頓最鮮美的河豚。

但若想借題發揮,河豚又何止這一種可喻之意?

況且以此時大順的體量,來伐日本,也實在和冒死吃河豚沾不上邊,最多也就是腳踩癩蛤蟆怕染一腳丫子足癬級別的。

他選在下關來換約,自是早就準備著以直報怨,你說河豚我也說河豚,早就準備了一大堆的話,甚至這些話可能許久之前從長崎“參”江戶的時候就開始琢磨了。

和借天婦羅一事發難是一樣的思路,劉鈺便說起來了河豚的另一個特性。

“河豚此物,若遇危險,先鼓脹自己身體,叫人以為雄大而不敢吃。或黔之驢,技窮之前,虎亦懼之;然技窮之後,善刀工者,剖解河豚,隻知味道鮮美,卻不見中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