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勒裏的初衷當然是好的,至少是為了法國的。
因為他知道,國王認為“經濟、財政、製度,都是旁枝末節且無趣、缺乏激情的”。
而作為一個在密西西比泡沫爆炸後全麵掌管法國的老丞相,弗勒裏卻知道,經濟、財政、製度,是缺乏激情的,但卻是國家爭霸的基石。
現在法國的情況很特別,很特別。
非常特別。
不管是科爾貝爾統製經濟的擁躉者、還是要求完全放開國家監管的重農學派、亦或是歸結於資社的經濟浪漫主義,他們都需要找一個“別人這麼幹成功了”的例子。
因為二十年前,那個賭棍出身的約翰·勞,對國王“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那時候,法國人是自信的、浪漫的,即便覺得沒人嚐試過,但時代風起雲湧,沒嚐試過卻成功的事多了去了,這才是新時代。
然而一波操作,搞出了170年整個歐洲的經濟危機,法國財政和國家信用處在崩潰的邊緣。無準備金的紙幣、年收益率500%的股票回報率的忽悠、王家銀行為泡沫經濟呐喊助威……這都讓法國人記憶猶新,心有餘悸。
緩了將近十年,才堪堪緩過來。
從那之後,法國不管是啟蒙運動、還是經濟政策,都需要一個“別人這麼幹過、而且幹的挺好”的經驗來支撐。這種心態,一直到法革爆發,才全麵扭轉,開始不斷地嚐試新事物,一波又一波,成為人類社改試驗田和革命老區。
至於此時。
科爾貝爾的擁躉者,遙遠的東方帝國,就是這麼幹的。數百年的改革者,也是政府全麵監管、管控,以嚴格的標準和稅收,讓宋帝國的國庫收入領先世界。
重農學派的擁躉者,遙遠的東方帝國,就是這麼幹的。無為而治,對經濟沒有任何的管控,財政收入主要從土地稅來獲得,免收一切形式的工商稅,並對商業工業沒有過分的監管。
伏爾泰,遙遠的東方帝國,就是絕對理性的立憲君主製度。
魁奈,遙遠的東方帝國,就“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農業才是國家財富的源泉,農人窮困,則國家窮困;國家窮困,則國王窮困。
尤其是在經濟製度上,法國的經濟學家需要一個遙遠的例子來支撐自己的論證。
因為0年前那件事,太嚇人了,那場泡沫就是沒有成功的例子來支撐而出現的,最終的結果就是國家財政差點崩潰,人們暫時不敢去相信那些沒有經過實踐檢驗的、新奇的學。
所有新奇的學都必須扣上一個“別人這麼幹成功了”的論據。
大順和法國,真的完全不一樣。
包括大順之前的春秋戰國秦漢隋唐宋,都不一樣。
隻是看著像。不管是集權、修路、挖運河、官營經濟,都隻是看著像,但根本不一樣。
然而弗勒裏卻認為,遙遠的東方帝國,就是高度集權和科爾貝爾國家規劃工業主義的集大成者。
既然,這個高度集權和科爾貝爾國家規劃工業主義的集大成者,能夠在兩千年內,一直處在世界的第一梯隊;既然這個高度集權和科爾貝爾國家規劃工業主義的集大成者,能夠在這個時代向歐洲瘋狂地輸出商品並且是絕對的貿易順差。
那麼,肯定是有值得法國借鑒、學習的地方。
弗勒裏想知道,大順到底采取了什麼政策,能讓大順隻吃金銀、半點不吐?
弗勒裏想知道,大順到底采取了什麼政策,能讓大順組織一場在萬裏之外的荒漠進行的數萬人規模的會戰?
弗勒裏想知道,大順到底采取了什麼政策,能讓大順的手工業呈現出對歐洲完全碾壓的發達程度?
這些東西,枯燥、無趣、叫人昏昏欲睡。
弗勒裏清楚,他的國王陛下,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些無趣、枯燥的事上,隻會和大順的特使一起,對著地球儀或者地圖集,縱橫捭闔、指點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