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理由,直接擊穿了路易十五最後的一點戒心。
若是這麼,那大順的一切舉動,似乎也就特別合理了。
和俄國,都是君主製國家,所以可以和解。
與荷蘭,既有議會製和絕對君主製的意識形態爭端,也有東南亞的利益之爭。
而英國,則是非絕對君主製裏最能打的那個,大順子想來當然非常討厭。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傳聞中,劉鈺在廣州,因為一件事,對英國的喬治·安森大發雷霆。
路易十五有一種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的感覺。
心想,是啊,劉鈺是個貴族啊,而且還是大順那種集權狀態的貴族,然是和絕對君權站在一起的。
喃喃念叨了一下“神聖同盟”這個詞,越發覺得這個詞妙不可言。
歐洲有過一次神聖同盟。
158年,異教的土耳其開始攻打醫院騎士團,擊敗了教皇的聯合艦隊。基督教國家組織了神聖同盟,對異教徒宣戰。
那是聖戰。
有趣的是,那一次,法國的百合花和奧斯曼的綠新月,站在了一起,被稱作瀆聖同盟。
伴隨著三十年宗教戰爭,宗教的神聖性大減。
“神聖同盟”這個詞,已經許久沒人提起了。
路易十五真的沒想到,瀆聖同盟之後,法國居然再一次和異教徒站在了一起。
而且這一次,法國身處的陣營,並不是被人羞辱為“瀆聖同盟”,而是名正言順的“神聖同盟”。
傳聞中,路易十五有句名言。
“我死之後、洪水滔”。
這句話,有不同的解釋,隻需要在中間加上幾個字。
原文類似於漢語的文言文,缺了白話的一些語法結構,於是便可自由發揮。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
“我死之後,將會洪水滔。”
和“民可使由之”差不多,不在於話本身,而在於怎麼解釋,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若這麼理解,路易十五就是個楊廣。
可若是“我死之後,將會洪水滔”,這樣理解,便是路易十五已經看出來了,布爾喬亞階層很可能讓要讓波旁王室洪水滔。
劉鈺的“神聖同盟”,確實是戳中了路易十五最擔憂的地方。
因為法國的貴族圈子、上層圈子裏,對於“神聖”二字的批判,已經到了壓製不住的地步了。
路易十五肯定是知道伏爾泰的。
伏爾泰是整吹英國和大順的。
在明知道英國“英國大地上完全沒有自由,在英國有權有勢的投機商和騙子占了統治地位”的情況下,依舊用英國作為“理想國”,虛構了一個完美的英國,讓他臆造出來的英國的政治製度和風俗習慣,極大地吸引著法國的資產階級和人民群眾。
在明知道大順這邊是封建王朝的巔峰的情況下,依舊用大順作為“理想國”,虛構了一個完美的大順,讓他臆造出來的大順的政治製度和風俗習慣,極大地吸引著法國的資產階級和人民群眾。
所謂,出發點是好的,為了啟蒙,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啟蒙、覺醒。
理想國反正你們聽過、沒見過,大部分人又沒出過國,編就是了,也沒人會拆穿。
現在劉鈺主動提起來神聖同盟的事,路易十五也不得不詢問一些他長久以來的疑惑。
“侯爵先生,我對您的神聖同盟的法,很感興趣,也非常讚同。”
“我非常好奇貴國到底是如何做到君權神授、朕即國家的?”
他從會議室的書櫃裏,拿出一本冊子。
這本冊子是伏爾泰寫的,通過某個貴族的沙龍,傳到宮廷內的。
路易十五翻到了某一頁,疑惑地詢問著劉鈺。
“伏爾泰:中國的報紙,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最有用的報紙。沒有之一。報紙上,詳細記錄了民眾的訴求,官員會去聽取民眾的訴求、希望、對國家的願景,並且登記下來,刊印在報紙上。”
“伏爾泰:178年,貴國戰爭了俄國,皇後賜賑全國年逾70的貧苦婦女。單單廣東一省,受賜的年逾70的貧苦婦女,就有980人。年逾80的,有4089人。百歲以上的,有45人。”
“伏爾泰:中國可以統計到每個人口,包括他們的年收入、支出、年紀、家庭人口數量。他們對國家的訴求、對政府的期待、對官員的控訴……”
“我很想知道,連一個省的70以上人口都能統計到個位數、連每個民眾的訴求都能滿足的情況下,貴國是如何做到‘朕即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