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二章 工商局(1 / 2)

足夠的錢?

聽到這四個字,劉鈺心裏便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叫足夠的錢?

自從鐵血強宋扒開黃河大堤導致黃河奪淮入海,至今已有五百年。

這五百年間,整個兩淮地區徹底廢了。由漢唐時候的全國富庶之地、兵家必爭之地,財稅重心,混成了現在大順的維穩重點區域,匪幫盛產地,造反先發地,也是諸如除夜權、地主名姓避諱、奇葩宗教層出不窮的魔幻之地。

黃河是淤積泥沙的。

從南宋初年到現在,500年黃河泥沙的淤積,再加上保運河、保京城、保南北統治等等緣故,黃河從魯西南往南的黃淮流域,已經處在了一種極端的危機之中。

蒙元時代不算,從朱元璋建立明朝,再到大順的此時此刻,黃河在黃淮區已經決口73次。

平均下來,幾乎是三四年多就來一次。

皇帝想要廢掉運河,不用去考慮“保黃河還是保運河”的兩難選擇,但問題是解決的了三四年一決口的問題嗎?

解決不了。

決口、黃泛,必然伴隨著鹽堿淤積。和正常的水澤不同,這種突發性的洪水,伴隨著水化作蒸汽,將大量的鹽堿淤積,使得黃淮地區的土地嚴重退化。

加上大量的黃河泥沙衝擊,使得原本九州時代的“上中之壤”,已經退化成現在的下下之壤。土地鹽堿化、壤土黃泥化、雨天不滲水一腳踩下去拔不出鞋、旱天不存水土硬的堪比石頭……

皇帝說要治理,要錢,這得多少錢能治得了?

當初劉鈺和康不怠討論這事的時候,康不怠出的主意,是“君子遠庖廚也”。

意思便是,啥也不管,等著黃河決口。不是自己拔開的黃河大堤,死多少人、受多少災,那也心裏踏實,便是君子遠庖廚也。

現在黃河的水道,已經越發的高,決口的頻率也已經越發的高。

總有一天,黃河會改道,不再走南道奪淮,而是會走山東,從山東入海。

因為山東有泰山,所以整個山東不會成為一片澤國。

所坑的,隻是此時的富庶之地:東平、平陰、菏澤、鄆城等地。也就是黃河改道南北的三角地區。

山東這些年一直旱,缺水,甚至不是這幾年才開始的。明末時候,山東就是赤地千裏人相食的大災。

而黃淮流域,因為地處更高的降水區,更容易出現洪澇災害。

是以,若是能來一場天災,讓黃河從北邊決口,走山東……

一場黃河決口,至少也得直接死個七八萬人,間接死亡或是無家可歸者,當有百萬。

康不怠考慮的,是說如果黃河決口,運河淤積,水量不足,那麼海運的條件也更成熟了。

加之現在黃河走南線,越積越高,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

現在大順的治水能力,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

此時治水,不是後世,靠麻袋、編織袋、機械車輛,將大塊的石頭加固河堤。

這時候治水,需要竹木等,作為支撐物,夾雜泥土一起治水。

從明朝開始,為了治水,也因為土地退化嚴重,政府開始推廣在黃泛區種植高粱。

主要是為了用高粱秸稈,作為修築河堤的材料。

副結果是大量的高粱,成為了釀酒原料,使得高粱酒,成為了白酒的代言,一般來說高粱酒肯定是比什麼玉米酒、地瓜燒之類的要“高貴”的。

大順治水能力比前代略強,也在於大量的高粱秸稈、玉米秸稈這些東西。

在不用考慮皇陵祖陵被淹的前提下、在有大量的高粱秸稈玉米秸稈作為加固河堤的材料下,黃河決口依舊不停,比之前朝甚至更加嚴重。

修河堤能力越來越強、出事頻率越來越多,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一直憋著呢,早晚要出大事。

就現在這個情況,隔三差五來一次黃河水災,依舊也是幾萬人幾十萬人的死。

劉鈺當然不會傻嗬嗬地去琢磨挖一條黃河水道、主動決堤這樣的奇葩想法,以此時全世界的工程能力,也完不成這樣的壯舉。而且黃河從太行山區出來之後,整個黃河下遊平原,其實都是黃河的水道,人家想從哪走就從哪走,以此時的人力哪能約束得住?

但要說權衡種種,劉鈺覺得可能黃河從北邊決口走山東,以全國來看,似乎更好一些。

隻是,這不是他能控製的了的。

皇帝大概應該不太可能有主動扒開黃河大堤這樣的反人類想法,雖然他隻是個封建帝王,但至少還算是個人。

故而在此前提下,皇帝說的“缺錢”,這就很值得考慮了。

缺錢,到底是缺多少錢?

缺解決廢漕改海百萬漕工不鬧事的錢?

還是缺要徹底治理好黃河、淮河流域的錢?

這兩者,可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以大順現在的國力,處在一個上升期的巔峰狀態,現在還是有能力解決一下運河、蘇北問題的。

雖然可能解決的不太完美,但從皇帝不希望黃淮地區成為帝國之癌的目標來看,應該還是可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