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既是威廉四世統治的正統性來源般的政治正確。
也有威廉四世不得不麵對的外部壓力。
英國。
英國自己搞出了一個普魯士單獨媾和的事兒,自然是防著自己這邊也如司馬炎效曹丕故事:你做的,我做不得?
所以極度提防荷蘭單獨對法媾和。
威廉四世想要私下對法談判,外交壓力極大。
現在法國已經攻到了荷蘭本土,這時候能依靠的,隻剩下英國和奧地利了。
荷蘭手裏還有一張牌呢。
《英荷共同防禦條約》。
坎伯蘭公爵回英國,用的就是這個條約為理由:按照條約,如果英國本土受到了侵犯,荷蘭需要出兵7000,外加二十艘戰艦去保衛英國本土。
那麼,要麼,你荷蘭出兵出軍艦;要麼,坎伯蘭公爵就回去啦。
都是商業大國,得按合同辦呐。
那時候小王位僭越者要登陸蘇格蘭的風聲甚緊,回去倒也說得過去。
現在法國馬上就要攻入荷蘭本土了,英國按理也要派出軍隊幫助防守。
可英國現在自顧不暇,萬一小僭越王真的登陸蘇格蘭呢?
現在私下裏去和法國談判,那不是落英國以口實嗎?
不是我大英不履行條約,而是你荷蘭私下和敵人談判,不能怪我啊,隻能怪你自己。
而且現在俄國已經答應了《補助金條約》,可能很快就會出兵了,仗都打到這份上了,荷蘭把自己的金融業都打崩了,這時候私下談判,說不定就是1453年去投拜占庭呢。
內部的政治正確。
外部的外交壓力。
這都讓威廉四世的宮廷,不能私下裏與法國談判。再說也沒什麼可談的,法國人都把奧屬尼德蘭全吃下了,荷蘭人的要塞群也丟了,法國人這時候開出的條件,想想也不能接受啊。
而作為非官方的人,前大議長安東尼,也不能直接與法國談。
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他不隻是前聯省議會大議長,還是前荷蘭省大議長。
這個前字,非常精妙,他現在沒有官方身份,法國人也不會和他談的。
再者,這時候去談,談什麼?
攝政派雖然恐懼法國,但也認定現在的荷蘭是個爛攤子,根本不想沾身。
這種情況下,考慮到大順可能另有目的,安東尼覺得,有必要和大順這邊私下接觸一番,希望借助大順這邊,以非官方的身份,斡旋一下法荷之間的關係。
也出於對祖國的熱愛,詢問一下法國到底是個什麼打算?準備怎麼處置將來可能戰敗的荷蘭?
也問一問,大順是不是真的對台灣、舟山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以至於要借法國的力量報複荷蘭?覺得奪回了東南亞,這報複還不夠?非要禍害禍害荷蘭的本土?
甚至……中國,是否會給法國資金上的援助,給法國輸血,讓法國繼續打下去?
這,大有可能。
他不了解大順的內部矛盾有多嚴重,也不了解大順的土地問題有多無解,更不知道大順的稅收效率令人發指,走馬觀花地看了看大順最富庶的地方,自覺地大順拿出個一二億兩白銀資助法國國債,不是問題。
甚至不用一二億兩,就是大順拿出2000萬來搞法國國債,法國就能撐到奧地利、荷蘭自己崩潰。
而且從商業的角度,大順貸款給法國買法國國債,完全不賠本啊。
隻要打贏了,法國當然還的起本金和利息。
更有甚者,會不會大順準備讓法國確定歐洲霸主地位,從而在將來,於貿易上和法國全麵合作?
若真這樣,荷蘭,危矣!
帶著這種“前”大議長的亡國之君般的感歎,安東尼以非官方的身份,去拜見了同樣非官方身份的康不怠。
相見之後,分賓主坐下,安東尼本來準備先用此番中國之行為引頭,開啟談話。
不曾想康不怠卻主動說起來了當前的局勢。
隻是,說的非常的刺耳。
“鯨侯曾跟我說過,人們從曆史中得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我們從沒有從曆史中得到過教訓。”
“天朝有以史為鑒之說,我本不信。但看了貴國荷蘭後,我方信,此言不虛啊。”
“法國人當年堅定地相信英法同盟,反手英國就把法國賣了,和你們一起去打法國。當然,這是法國人該得到的教訓,你們不記得,那麼不算什麼。”
“二三十年前,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
“荷蘭流幹了自己的血,巴掌大小的國家,不足一個河南省五分之一的人口,出兵十三萬。”
“結果呢,尼德蘭低地,叫奧屬尼德蘭。荷蘭隻能在低地堡壘駐軍的權力,當免費的看門狗。”
“奴隸貿易,被英國人獨霸,一腳把荷蘭踢開,英國獨占西班牙殖民地的黑奴貿易。荷蘭販賣奴隸屬於非法。”
“荷蘭損失了大量的戰船、商船。戰後不得不封存軍艦、裁撤陸軍。窮的戰後第一年的各省‘國債’,都沒兌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