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單純的、自由貿易意義上的純粹商業問題。
包括戰爭導致的供小於求的漲價、英法爭奪印度導致的大順趁虛而入壟斷一些商品的銷售等等。
在純粹商業問題外,還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對南洋的統治,大順與荷蘭的統治成本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明確一點:
東南亞,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不是荷蘭政府的。
南洋,是大順朝廷的,不是大順西洋貿易公司的。
由此才衍生出了諸多的差異。
荷蘭人在東南亞的統治,一切為了壟斷,一切為了利潤。
大順在南洋的統治,壟斷,隻是統治的副產品。
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壟斷,是要公司全額承擔成本的。
大順在南洋的壟斷,作為統治的副產品,是有一部分國家財政支撐的。
而這部分財政支撐的海軍、駐軍、歸義軍、陸戰隊,不是為了南洋而專門設置的,是將來奪取印度、皇帝想收印度的土地稅的副產品。
現在閑著也是閑著還得發軍餉,順便就暴力壟斷了。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非公司雇員,voc不歡迎他們來東南亞。
來幹啥?來當私商,分走公司的利潤?來當走私販子?
東南亞是公司的,不是荷蘭政府的。
所以巴達維亞的糖廠甘蔗園,八成是華人在幹;各個島嶼之間的貿易,八成是華人在做;公司與土著之間的中介,八成是華人在當。
荷蘭非公司員工控訴巴達維亞總督對華人太好而對本國人民太差,又不是沒發生過的魔幻事件。
本族人口不足,中間階層的媒介又被多加提防,這本身就是個極大增加統治成本的要素。
南洋是大順的,不是大順西洋貿易公司的。
大順朝廷是鼓勵百姓下南洋的,不然留在內地,人地矛盾,準備讓好容易無害偶像化的鏟平王,再出人間化身?
趕緊滾去南洋,去的越多越好,隻要能去,啥政策都給,反正政策不花錢。
本族人口巨量,基本控製著經濟中間環節和上層環節,統治成本就比荷蘭人低得多。
荷蘭的私商,有能力把貨運到歐洲去銷售。
大順的私商,隻能去大順國內賣,資本雄厚的大公司在歐洲尚且站不住腳,私商憑什麼去歐洲賣貨。
荷蘭東印度公司,重要的利潤來源就是南洋。
大順的西洋貿易公司,南洋隻是個普通的貨源地,論價值都比不上茶絲。
荷蘭東印度公司,要以嚴苛的手段,控製丁香之類的產量,確保價格。因為資本不厚,隻能增加單位利潤。
大順西洋貿易公司,資本雄厚,要以寬鬆的手段,增加丁香的產量,從而打價格戰擊潰巴西的丁香木,重奪歐洲的丁香市場,趕走替代品,重新完成歐洲香料市場的壟斷。
在土著眼裏的荷蘭,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就是那幾千駐軍,首都就是巴達維亞。
而南洋是中國的傳統影響範圍,土著眼裏的大順,是個從西域到鯨海的巨大帝國。
土著眼中的荷蘭,荷蘭人吹噓的自己大西洋上也闊過的艦隊,既來不了,那就不存在。
所以是可以反抗的、有機會贏的。
土著貴族眼中的大順,是無法反抗的,是贏不了的——反抗荷蘭,意味著隻需要攻下巴達維亞;而反抗大順,意味著需要攻下大沽口、炮擊紫禁城,否則就要麵臨泰山壓頂一般的報複。
尤其是剛伐過日本,奪取南洋,炫耀了一波武力的、千年來聽多了名字的天朝。
二者的心理抉擇難度是不一樣的。
荷蘭公司的駐軍,既是“衛所兵”、也是“京營”。
打不了大仗,三五千人的極限規模,使得往往一場起義、一場反抗,就要打個七八年,拆了東牆補西牆,兵力總是捉襟見肘。
大順公司沒有駐軍,在南洋的駐軍是朝廷的駐軍,隻是守備軍。大順真正的野戰部隊,另有規模。
真要是爆發了大規模的貴族反抗,正規野戰部隊可以迅速集結。大順不用拆了東牆補西牆,隻要借用一下廣州、錫蘭的野戰部隊即可。
這裏麵對公司而言的成本就大不相同。
荷蘭東印度公司必須養兵,但不能養太多兵,否則養不起。
大順朝廷必須養兵,平日哪怕不用,那也得養。
今天南洋打仗了,就把廣東錫蘭的兵調過去,公司隻需要支付調動軍隊的開支,不需要支付平日裏養兵的錢。
總不能說平日不用,朝廷就不養兵了吧。
軍費的真正大頭是平日養兵——這也恰恰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選擇極限壓榨的原因,平日養兵也是花錢的,幹嘛不打仗獲取壓榨利潤呢,公司算計的明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