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六章 給錢(1 / 3)

對這些鹽商,劉鈺基本不怎麼正眼看。

至少在劉鈺的評價裏,這些人比那些跑去小倉對馬走私的海商走私海盜們,差的太遠。

平日裏劉鈺對他們唯一一個算是正麵點的評價,也不過是:

他們的存在,客觀上,使得在明亡順興期間被毀滅的江南莊園主經濟下的畸形文化繁榮,得以在揚州延續。

高額的利潤和財富,豢養了一大批的風雅文人,使得音樂、詩歌、繪畫等這些前朝依附大莊園地主經濟的文化得以傳承。他們取代了明末江南大地主的金主地位,塑造了畸形或者正麵的各種審美。

但他們卻也很快墮落,貴族的審美基礎,是不勞而獲為榮;商人的審美,是白手起家為榮;中產的審美,是一技之長為榮。

至少現在揚州府的文藝作品,戲劇歌舞等,逐漸丟掉了一技之長、白手起家的故事內核,而轉向了以不勞而獲的貴族優雅為底蘊。

商人審美貴族化,意味著百年固化,也意味著這種墮落使得他們最後一點存在的價值都沒有了。貴族這玩意可以量產,血統而已,甚至現冊封都行,非往這邊靠,那不是反動嗎?

是時候摧毀這一切的經濟基礎了。

讓鬆江府最近流行的那種【海上冒險誤入黃金島一夜暴富的墜崖奇遇流】;【勤儉持家原始積累的生活種田流】;【資本生息投機買賣的天才投機流】;【今天努力買織機、明天賣布生息當機戶、後天賺錢當大工廠主的穩步發展流】;【指腹為婚女方悔婚,一氣之下去南洋闖蕩,三年後用鬆江府銀行百兩大鈔甩在前準嶽父臉上的階層躍升流】;【新世界裏、以錢為尊。商界之內、無有老幼齒序,以其財產多少論地位的社達混沌流】;【誤入監獄,學到技術,技術複仇的,迎合中產心態的要有一技之長為立身之本、且一技之長有大用流】這樣的文化審美,取代揚州府的鹽商金主所塑造的“腐朽”、“反動”的貴族、士紳、地主審美。

這場布爾喬亞的文化上的革命,就先從毀滅鹽商集團的經濟基礎開始吧。

揚州府的大鹽商根本想不到他們在劉鈺心裏的評價如此之低,也就更無從想到劉鈺想的是直接把他們存在的經濟基礎摧毀。

甚至根本無法想象如今在淮北徘徊的劉鈺,到底想要幹什麼。

至少他們不會想到,劉鈺準備將他們連根拔掉,而不是小打小鬧。

揚州的鄭家這邊的主支作為這一次的召集人,隻能先說話。

“如今興國公在淮北。這淮北鹽場,我們這邊的產業資本多一些。這話,按理也該是我們鄭家先說。”

“但在說之前,諸位需得明白。”

“淮北與淮南,若如皮毛、唇齒、巢卵。淮北的事,是我們鄭家的事,但也不隻是我們鄭家的事。”

“興國公是什麼意思?朝廷是什麼意思?陛下是什麼意思?今天諸位不妨都說說。”

鄭家的人定下了調子,在場的幾大鹽商也都同意。雖然平日裏鬥的你死我活,但如果真的要搞鹽政改革,他們這些做總承包商的,就是首先被針對的對象。

淮北鹽改若是成功,必然會波及淮南,到時候大家就都要遭殃了。

可朝廷到底是什麼意思?

皇帝不久前剛剛南巡,鹽商出錢出力出人,接待。

皇帝說要修淮河,鹽商立刻給錢,幾百萬兩給出去。

哪怕是街頭那些小混混,那也得講個規矩吧?今天給了錢,給足了你麵子,也給足了你裏子,至少不可能拔吊無情,接著就翻臉吧?

商人們均想著,曆朝曆代,除了暴虐殘酷的漢武時候,也沒有對商人這麼狠的吧?也沒有這麼不要臉的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