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批複後的奏疏返還到劉鈺手裏後,劉鈺在看之前就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態度。
因為他寫的時候,對於奏疏上非常熱衷的過度放縱政策的真實態度,和他在奏疏裏的一片拳拳赤子忠君之心一樣。
倒不是因為掀房頂、開窗戶的道理。而隻是試探下皇帝的態度、以及反對的理由,為自己真正想說的辦法打個鋪墊而已。
雖是知道皇帝肯定反對,可等看完奏疏上的批複,尤其是看到皇帝提的第二點的時候,劉鈺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心道果然還是老一套的主觀上的善意道德,客觀上的十足反動。
在心裏給皇帝定了個非常不屑的評價,劉鈺便快馬加鞭地北上京城。
秋天已經到了,這一次大順改革最關鍵的一個冬季就要來了,他要在蘇北事件之前,將這次漕運、鹽政、淮河的改革裏,在他看來最“不修補匠”的、百年視角看真正有意義的事定下來。
之前的連續六封奏疏,就是在不斷試探和鋪墊,一步步鋪到了一個皇帝心中的天平在前五封奏疏影響下逐漸偏斜的地步。
回到京城,請求麵見皇帝,皇帝卻讓近侍傳了個話。
“國公,陛下聖諭:不準之事已不準。國公既來,陛下要國公前往禦前,陛下要開導開導國公。若國公不欲聽此開導,可自回淮北,勿再上疏。”
近侍把話說完,劉鈺剛要接話,不想近侍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如此再三,才道:“陛下聖諭,要傳三遍,然後國公自決之。”
劉鈺抽了抽臉頰,跟在近侍的後麵,引了入內。
跪倒在地後,皇帝壓根沒正眼看劉鈺,而是繼續在那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劉鈺也不好直接抬頭窺探,皇帝又沒像以前一樣免禮允坐,兩個人就這麼無聲且尷尬地寂靜著。
一直這麼無聲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自鳴鍾叮叮當當地叫了幾聲,皇帝這才放下手裏的書卷,說道:“近侍已經把朕的話連說了三遍。愛卿聽清楚了吧?”
“回陛下,臣聽得清清楚楚。臣此番覲見,非為此事。”
皇帝一怔,隨後明白過來,心想肯定又想繞圈子。
本想著直接不聽,讓劉鈺沒有機會繞圈子。
但皇帝自己在那琢磨了半天,想著劉鈺到底會怎麼繞圈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會怎麼繞,心裏一時有些好奇。
心癢難耐之下,心裏明知道劉鈺要繞圈子,卻還是說道:“好吧,那是為了何事?”
劉鈺趕忙道:“臣聞有在緬甸邊境開銀礦的,欲內附?臣久不聞邊境事,生怕朝中心急,竟影響了日後南下印度的大事,是以特來麵見陛下。”
皇帝也是一怔,聽劉鈺這麼一說,心想莫非真的是為這件事?
遂道:“愛卿南下心切,朕亦有機略,其可因小失大?樞密院總參謀部也不是白吃飯領餉的。”
“那茂隆銀礦雖年產十數萬白銀,朝廷自來缺銀,確實心切。”
“辦礦之人亦是欲借朝廷之兵,防土司之貪。不過朝廷也正缺銀,正好各取所需。”
“隻是,若此時與緬甸起刀兵,卻毗孟加拉英人所在地,恐引英人警覺。”
“此等道理,朕如何不懂?故而卿且放心,朕先壓下。”
“先遠後近、先難後易、先外後內,此國策也,朕豈因這十數萬兩的銀礦就隻見眼前小利?”
“印度不下,不釁緬甸。待印度下,澳門複,南洋至印度再無西洋人,屆時再慢慢處理‘天下內’的事。隻要沒有‘天下外’的人插手,都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