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零章 割裂 二(1 / 2)

朝堂上發生的這一幕,其實說明了一件事,大順的內部已經割裂了。

不過從大順開國之初就是割裂的,皇帝也壓根不準備彌合這種割裂。

相反,還想要搞兩個政府,自己居中調節把控權力,通過互相的割裂來達成平衡,皇權做超然仲裁者。

這源於大順開國之初選擇的製衡政策,並且將皇帝自己的思維都製度化了。

然而,實際上這種割裂遠比皇帝想象的更為複雜。而且絕對不同於開國時候故意留下的那種牽製科舉官員的割裂。

形似,神不似。

蘇北的事已經發生,人也槍斃了,道德上的“屎盆子”也扣下了,人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但這一切隻是個開始。

要均田,要填補鄉紳被幾乎一網打盡的鄉村,要提升那裏的組織力為後續的淮河二期工程和新海堤做準備,這都需要人才。

但這些人才,有著非常尷尬的地位,所以不太好選。

皇帝選拔的地點,選在山東登州府。

此時的山東登州府,許多年輕人都在朝威海、即墨等地行進,他們要參加一場考核和選拔。

登州府是劉鈺起家的地方。

伴隨著海運興起、對日對朝鮮貿易的深入,登州府逐漸興盛起來。威海港、青島港,都伴隨著海運而發展起來,更成為了大順移民遼東的重要中轉站。

之前在這裏的新學體係,也逐漸建立了起來。

朝廷並不撥款,這是原則問題,有錢撥款搞新學,沒錢建官學儒學?

好在劉鈺靠著自己的錢撐著,又借著海外貿易的捐助,登州府的新學體係已經漸漸成型。其實一年也花不了幾個錢,全國性的義務教育搞不起,一縣一府的還是搞得起的。

考不進軍校或者科學院的話,剩下的人主要就去一些專科類的學校,主要學航海、會計、貿易、外語、農學等。

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們逐漸發現了新學畢業後真能找到工作,這新學也就漸漸振興了。

朝廷是不承認新學學曆的,而且新學學的這些破玩意兒也確實沒法參加科舉。

是以,前期隻能以管一頓午飯的方式,吸引底層百姓讓孩子來學。

而且十四歲之前就要分流,因為十二三歲已經能幹活了,百姓家裏不可能白養一個脫產的勞動力。

也就是這幾年新學漸漸體現出了好處,不管是出海還是去外麵闖蕩,朝廷不認新學學曆,那些公司和海商卻是認的。

是以這幾年學習的多了,覺得是條出路。

再不濟,還可以去學接牛痘之類的,混口飯吃就比在家裏種地要輕快些。

這裏不比鬆江府,鬆江府的主流文化,是新興的資產階級文化,那是主導。

而這裏,則是“中產”文化,主流審美是要有“一技之長”,而不是“一夜暴富”。

會日語是一技之長,會法語是一技之長,會算賬是一技之長,會種地也是一技之長。

此時,因為海運而興起不久的新港青島,幾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在那討論著前幾天朝廷貼出的布告。

朝廷要招募一些人前往蘇北。

然而這份布告,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受到歡迎和追捧,雖然這是正兒八經的朝廷文告。

人群裏的一個年輕人嘀咕道:“人都說,這學新學的,一流的去科學院,二流的當軍官。咱們是一去不得科學院,二考不進軍校。”

“可說起來,有個屁用啊?”

“就算考上科學院,那也連個賜同進士出身都沒有。別說賜同進士出身了,連個同舉人、同秀才都沒有呢。”

“如今朝廷就要選人去蘇北,我反正是不去。”

“一個月就給二兩銀子。人家那邊的墾殖公司,學農學的,若是考核合格,直接開價四兩一個月,日後還有升職。”

“朝廷就給二兩銀子不說,幹一輩子也就是個村吏,根本不能升。但凡能去公司那邊,或者去蝦夷、去南洋,誰去朝廷那邊?”

他在這一頓謗議朝政,旁邊的同窗也跟著附和。

“說的就是呢。京城也有學新學的,可是好地方都是先緊著他們,怎麼還不謀個差事?一個月二兩銀子去蘇北那鬼地方,京城可是沒人去,這不找到咱們這來了嗎?”

“反正我是先去公司那邊,要是考不過,再去朝廷那邊。”

“去朝廷那邊幹,這輩子就完了。反正是沒啥希望了。”

希望二字,在中產的文化裏,是有神性的。

而朝廷是一點不給這些人希望,因為根本不承認新學學曆,並且絕對不能當官。

告示上說的沒那麼明白,但看的人都懂,真要去了,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這邊學新學出身的,但凡學的強點,能進專科分齋學校的,就不可能留在家鄉。

留在家鄉隻能吃屎,或者去當個義學教師。

或者是去蘇南,或者是去海外,或者是去南洋,總歸都比在家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