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三章 惡龍殘影 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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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每個人切身利益相關的謠言,傳播起來總是飛快的。

海外貿易導致的商路流動,而商路沿線恰恰又是工商業比較發達的城鎮,而城鎮的市民階層恰恰又是最害怕這個謠言成真的,是以這個謠言傳播的速度,幾乎快要趕上朝廷的驛站加急了。

江蘇的小市民階層對於反動倒退的恐慌,源於這些年來蘇南的諸多改革。

這些改革,又都是在皇帝權衡利弊之後,認為能夠加強自身統治後許可的。

而這些種種改革,往前說,源於從明朝開始的大量海外白銀的進入,商品經濟的發展。

這是基礎。

而更近一些的基礎,則是海運的發展、運河的廢棄、海外擴張帶來的商品糧基地,以及劉鈺以此為基礎在蘇南進行的諸多改革。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征收實物漕米,漕米不會直接飛到京城,得有人運輸。

以及鬆江府收大量的實物棉布,也不可能自己飛到京城,也得有人運輸。

稅、賦、役,是要分開的。

而國稅、地方攤派,也是要分開的。

理論上的賦、役製度,和基層執行的情況,依舊還是要分開的。

劉鈺改革的方向也是很簡單。

收錢。

確保錢能買到東西。

看起來非常簡單,但實際上沒有之前二十年的積累,這就是純粹是空想。

拿從隆慶年間一直持續到崇禎末年的江南土地之爭來說,發展到兩個縣級政府互相攻訐的地步,根源是啥?

根源,黃宗羲也不顧炎武的說過這個問題,原因是“本來田為母、丁為子;而今世丁為母、田為子”。

再往前推,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原因?

因為,涉及到封建徭役、勞役。

必須要和戶籍土地做人身綁定。

再往前推,就是當初的官田、民田的區別,以及慣性之下官田大量減少之後各個縣的稅率完全不統一。

再再往前推,定都北方,江南作為經濟中心,這些物資不能通過傳送門直接送到北方,必須要有人服徭役給送過去。

就算沒有京城所需,地方上修個河堤、修個防波堤等等,也得征發勞役。

也就是說,最簡單的,讓田為母、丁為子,甚至取消丁的存在價值,隻以田征稅,就需要達到諸多前提條件。

首先,得收錢,不能收糧。

其次,錢能確保可以買到東西,物價基本穩定。而這個的前提,又是大順需要有一支海軍,和海上運輸隊,以及蝦夷遼東南洋等商品糧基地,保證糧價穩定,並且可以把江南的物資運送到京城,維係朝廷運轉。

然後,得有大量的“無業遊民”,地方上如果有什麼徭役,可以花錢雇他們來幹。

再然後,地方上得有錢。

而地方上想要有錢,就必須搞稅製改革。

搞稅製改革,反過來又需要以上作為前提。

應該說,是遼東的商品糧、南洋的稻米種植園、海軍、海貿貿易的白銀,這四項東西,堪堪支撐起來單獨一個蘇南的改革。

一直到大順徹底放棄運河,皇帝認識到錢真能買到東西之後,蘇南的改革才算是基本完成。

從隆慶年間一直扯到前幾年的土地賦稅、地丁、勞役、耕地歸哪個縣等等的一係列爭端,才算是最終解決。

當有了以上一切基礎之後,才能做到“以田為母”。

之前很多的大儒認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們想的改革方案,全是往回退——搞井田,那這實際上也就是空談。

當這一項改革完成之後,實際上才算是真正解除了蘇南地區,壓在資本萌芽頭頂的那塊硬土。

由此引發的工商業稅收改革、朝廷所需棉布以白銀貨幣訂貨反向催生手工業發展、取消諸多工商業的封建徭役、改革絲織業的官營體係下皇權無償占有勞動價值等等。

拿鬆江府的布解來說。

前朝要先征收棉布,然後派人服徭役,把這些棉布送到京城。京城那邊再克扣一下、途中再克扣一下,基層裏正又握有派役的決定權,再加上生員科舉官員的優免……理論上,後期也可以政府出錢,花錢雇役。但實際上,一來沒錢,二來給的那幾個子兒,傻吊才去呢。

是以理論上,又是要按照貧富分攤、又是要糧長征收,似乎可以很公平。

但理論上公平的事,到了基層,既是胥吏狂歡。

劉鈺則一改過去的辦法,按照朝廷所需,一年鬆江府也就征收17萬匹的布。

並不多。

稅製改革之後,收上來了稅,直接下訂單,紡織工場生產,驗貨裝船,北上天津,交割,完事。

看起來很簡單,可沒有前麵的諸多準備,實際上真就做不到。單單一個沒有南洋種植園的爪哇棉花,就可以在第一步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