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九三年(六)(1 / 3)

其實,大順朝廷內真的有不少人,有點“真心誠意”地想要幫幫法國。

因為,當初跟著劉鈺搞扶桑移民、黃河改道,以及參與劉鈺跑路後李欗的邊疆鐵路、基建工業和政變的一些“既有理論、又有實踐”的老人,還沒完全死絕。

這批人心裏很清楚,這法蘭西啊,要出大事。

他們未必能夠想到激進的共和這種“在舊歐洲看來像是瘟疫”一樣的東西,或者說也未必擔心這個。

而就是很純粹地從地緣政治、經濟上解讀。法國要是真出大事了,歐洲也要徹底亂套;而歐洲一旦亂套,會因為經濟因素,把問題傳導到大順身上。

當然,這裏的“出大事”,並不是隻有“重農學派”或者“自然秩序”來背鍋。

而是說,他們的對立麵,科爾貝爾主義,實際上也是在打著“托中改製”的旗號。

並且,他們的改革,埋的雷,可比重農學派大多了。

怎麼理解這個“托中改製”呢?

因為大順現在發展的好,所以大順是對的。

問題是,大順的製度,到底是重農學派的自然秩序?還是科爾貝爾的重商主義?

因為大順現在發展的好,是世界頭號帝國。

所以要改製,肯定要托中。而本身,法國又是歐洲科爾貝爾主義的策源地,法國又有濃厚的科爾貝爾主義的傳統,這也使得反重農學派的這批人,舉著大順和科爾貝爾的雙重旗號。

簡單來說,大順這邊對法國的新國王,相當不看好。

當初劉鈺評價上一代法王,這事很多實學派的老人都知道。說路易十五純純的機會主義的頭子,你看著吧,這機會主義的毛病,改也難。

不管是當初腦子一熱就要把勝利都壓在奪取漢諾威逼英國和談上、還是後來漢諾威方向失敗又要孤擲一注造船登陸英國上,無一不體現了這種機會主義的特質。

而到後來,大順下場,法國作為一戰的戰勝國,路易十五的威望提升,準備改革,更是把這種機會主義的特質展現的淋漓盡致。

要改革,就得先動巴黎高等法院——怎麼理解這個巴黎高等法院?用個不恰當的比喻,一些故事裏,類似滿清的八王議政。不要以為頂著個高等法院的名頭,就是啥好玩意兒,這和《大憲章》之類的玩意兒類似。

然後,果然就機會主義了。還沒準備好呢,直接就把巴黎高等法院給掀了。啥啥沒準備、沒有提前布局,腦袋一熱覺得有機會,哢就給掀了。

總的來說,在大順這邊,對路易十五的評價,因著劉鈺帶的頭,不高。

但是,高不高的,相對來說的。

等到了這一代,大順這邊,對路易十六的評價,就兩字:崇禎。

愛好改革。

但是跟他媽的翻燒餅似的。

今天重農學派上,鬧出事來,擼掉,全部推倒;換上重農學派的對麵,科爾貝爾主義,鬧出事來,再擼掉,全部推倒;再換上重農學派……

改革這玩意兒,哪能跟翻燒餅似的?政策三年一換,而且一換就是直接倒過來?

這麼改,還有個不出事?

而且,這兩派,全都打著“托中改製”的旗號,弄得大順現在渾身都是屎。

如果說,重農學派的改革,用大順這邊的成語,叫“托古改製”。

那麼,科爾貝爾派打著大順旗號的改革,那純粹就是“東施效顰”。

重農學派的問題,這裏不必提了。

而科爾貝爾派的改革,則和劉鈺當初臨行之前,和李欗的那番對話,有著直接關係。

具體到更具體的東西上,鐵路。

再具體點,也和李欗當初麵臨的問題有點相似:改稅製、改土地所有製、搞均田,不敢。

而鐵路,大順這邊做了個榜樣,確實帶動了大順這些年經濟的快速發展。

所以,法國這邊也要修鐵路。

技術倒不是問題。

問題還是錢。

重農學派的改革,是要直接觸動舊勢力的利益的。

杜爾哥的改革,無論是士紳一體納糧、募役法、打消法國內部的區域性經濟、取締行會等等,無一不是觸動舊勢力的利益。而且,因為過於激進,尤其是糧食出口不限製的政策,直接導致了麵粉戰爭,是以把底層也得罪了。

翻燒餅之後。

科爾貝爾派如何才能上位?難道要繼續重農學派的改革,觸動舊勢力?

顯然不是。

上位的雅克·內克爾,看著大順的經濟發展、鐵路基建拉動的快速工業化,覺得這是一條路啊。

科爾貝爾主義,本身就是要求國家管控,或者叫官辦經濟。

同時又不想觸動舊勢力。

那麼,內克爾就提出了口號,叫“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這裏的民,顯然指代的是貴族階層,因為要把重農學派的改革翻燒餅嘛。

曆史上,是因為路易十六執意要賣頭援美。

援美,得花錢。

錢從何來?

某種程度上講,內克爾的這句“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還真不是吹牛。至少,在北美獨立戰爭那段期間,法國是真沒加稅,內克爾是真把錢弄到了。

咋弄的?

法國老傳統。

約翰·勞那一套:財政部直接下場搞金融詐騙,吹泡沫。雖然早晚要炸,但沒炸的時候,確實做到了“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這個泡沫咋吹的呢?

養老年金。

朝廷背書、財政部出麵:10%的年息,活一年給一年。你活十年,你就回本;你活二十年,你就大賺。你要活三十年,那你占大便宜了。

內克爾本身就是日內瓦的金融家,他私下裏給日內瓦的金融家們的許諾,更扯犢子:年息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