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著自己的嘴唇,可是半天還是沒有叫出一聲“爸爸”來。我不是一個擅長表達自己情感的人,而這種心裏原本就梗著的時候,越發一個字都是艱難。
豹三爺等了一會兒,最終輕歎一聲,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卻說道:“他無理取鬧,你可以不用理會他。”
我仔細端詳他的麵容,他的眼睛和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裏,都有著一些複雜的情緒,但我單單沒有看出一點愧疚來。
“馮玫死了。”
“知道。”他的回答也很淡然,好像那和他真的沒有一點關係似的,我反而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了。我能質問他嗎?他並沒有直接做什麼,他直接做的事情,恐怕比我做的還少。
於是又陷入了一陣各懷心思的沉默,豹三爺想了一會兒才說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那麼多愧疚或者歉意可言,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你不弄死她,她就會弄死你的時候,你說你怎麼選擇?我手下當年那麼多弟兄,衝突起來我方和對方都有傷亡,你能說對方就一定做錯了什麼?他們很多也隻是打手。如果你覺得需要,你可以為她做一點什麼。如果不能,就放下自己的愧疚,那都沒有用。”
我低著頭,聽他給我灌輸這種屬於大佬們的理論。他說的其實都沒什麼錯,是很現實,也很無奈的一種方式。也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他這個樣子,處處算計,處處利用,可我總希望,這過程慢一點,再慢一點。
“我已經派人去看望過馮玫的父母,兩位老人還是很淳樸的,都不容易,馮玫當年非要出人頭地,有一個原因,也是為了給他們好一點的生活。我以馮玫公司的名義給了他們一筆錢,給二老安排了一個看守山林的活,輕鬆,簡單,薪水夠兩個老人在農村安度晚年。”
我愕然抬頭,看向豹三爺。那一刻我莫名的開始對豹三爺產生了一點近乎崇拜的感情。我沒有想到,看起來最無情最看重利益的豹三爺,居然有這麼細膩的處事方法。他間接地害死了馮玫,但他在這個惡果的背後,卻在盡最大可能挽回。相比之下,陸耀恒隻知道酗酒哭嚎,簡直就跟個傻逼似的。
豹三爺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杜大成的那塊地皮開發權,已經正式拿到手了,建材、施工隊合同都已經簽下來,這段時間正在測量規劃,用不了幾天,就要正式動工了。按照他的規劃來看,應該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高檔小區,另一部分是商業區,擬建大型商場吸引商戶入駐。另外,還有一塊地方劃出來沒有確定,很可能會規劃成遊樂園。”
我敏銳地意識到:“這塊地這麼大,開發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而且商場之類的是招租不是出售,那麼意味著,建材和施工等各方麵的支出,即使錢款可以分期付款,也需要很大一筆錢,所以他現在一定需要籌集大量的資金來應對這邊的支出。”
豹三爺點了點頭。我問道:“他手裏現在應該還有不少樓盤?”
杜大成很土豪,他是整個省城最大的土豪。但他也不可能囤積很多現款在家裏,他的財產,基本上都從賣樓得來。他要想短時間內籌集一大筆錢,肯定是在一定範圍內加大促銷力度,趕緊把手裏的樓盤賣出去。
豹三爺現在跟我說這個,我覺得他話裏有話。
我直接問道:“那我現在要做些什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說道:“快出事了,等出事了,你可以鬧,事不嫌大。”
又過了兩天,果然就出了事。
本來是小事的。那天我去大東洋轉悠,正好路過一片新建的小區。那片小區叫做怡安居,正好就是杜大成名下的產業,我一路過來的時候,果然看見廣告呈鋪天蓋地之勢,什麼折扣啊贈送麵積啊小區綠化和物業承諾啊說得天花亂墜。這應該就是他打算用來籌集資金的來源之一了,我於是特意叫司機把車速放慢一點,多留意了一下。
結果車子開到前麵的時候,卻是不放慢也不行了,前邊的售樓中心圍著一圈人,好像正在爭執什麼。
我索性叫司機把車子靠邊停了。
隻見售樓中心前麵有那麼五六個人,正拉著一位經理模樣的人在氣急敗壞地說著什麼。人比較多,我叫一個保鏢擠到人群裏去聽聽,看到底是在為什麼事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