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那年,我被定義為了叛逆少年。
其實我並沒有真正覺得自己有多麼的叛逆,我隻是覺得整個世界都好像忽然和我一直以來的認識不太一樣了,是非顛倒,黑白不明。所以我也從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他們眼中的叛逆少年。
這一切的根源是我的母親孟淇真。請原諒我現在用“母親”這樣一個相對更書麵更生疏的稱呼來描述她,盡管我在過去的十二年裏一直都是親密地叫她“媽媽”,但在這一年,我知道了一些真相以後,我對她的感情忽然就迷茫了。
在十二歲以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的父親是個頗有所成的企業家,乘上了改革開放的第一縷春風,成為國內第一批創業者,接受政府的表彰和鼓勵。我母親是一個建築設計師,聽說是高幹家庭出身,有良好的學識和氣質,在嫁給我父親並生下哥哥和我以後,她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工作,成為當時這個城市裏為數不多的職業女性之一。
記憶中的母親美麗,知性,溫柔,對我們兄弟倆總是慢言細語,幾乎從未發過火,也幾乎從未跟父親吵過架。到後來我才慢慢明白,她和父親之間並非琴瑟和諧沒有任何矛盾,她隻是不想把矛盾展現在我和哥哥麵前而已。
我依稀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午後,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印記。那天我因為學校考試,我提前交卷回到家裏,卻正好看見母親提著一隻行李箱從家裏出來。她的眼角好像有淚痕,精神不是很好,我問她去哪裏。她說要去出差幾天,讓我先不要告訴父親。然後她抱住我,說她很愛我,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明白她隻是去出差,為什麼要對我說這種話。我感覺她的身體在顫抖,好像是在哭,但當我驚訝地抬頭去看她的臉,卻隻看見她的笑容。
她最終還是走了,門外有一輛吉普車在等著她,車上好像還有一個男人,我當時以為是她的同事。
但我晚上睡覺的時候,在枕頭下麵發現了一封信,是她寫的。她說她走了,不會再回來,她去投奔了她的愛情。她在信上說,很多年前,她在國外學習建築的時候,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同學。後來我父親橫刀奪愛,用了很多手段迫使她嫁給他,並使那位男同學無辜入獄。為了我們兩兄弟,所以她一直在忍辱負重,艱難地和我父親生活在一起。現在她的初戀情人出獄了,並且在國外有了一份體麵的職業,他回來找她了,把當年的誤會都已經解釋清楚,所以她決定跟他走,希望我能原諒她。
讀完這封信,我徹夜未眠。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哥哥。
但是三天之後,我和哥哥被父親從學校領回家,他告訴我,我們的母親死了。她是在出差返回的路上遭遇了車禍,她乘坐的吉普車被一輛超載的大貨車撞成了一堆廢鐵,她和車上的一個男人當場身亡。於是母親的私情也因此而敗露,他們都說母親這些年來跟那個男人一直藕斷絲連,還有人慫恿父親帶我們兄弟倆去做親子鑒定。
我不知道母親明明是和人私奔了,為什麼還要返回來,並且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遭遇了車禍。所以我堅持要求最後再看一眼母親,哪怕是一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屍身。我的確就在警察局看到了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她,確認無疑之後,我心裏的悲傷是沉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