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正在敲鑼打鼓,先前還人聲鼎沸,此刻竟鴉雀無聲,人人作鳥獸散,唯獨走慢了攤上事。
也有的不信這個邪不想走或是走得慢的,也被村裏安排來的人哄著走了,好說歹說,拖延了半天,人群終於是走完了。
我跟老八,尋到戲台正對門的一戶人家,翻身上房,在這房頂上趴下,靜待時機。
張鈺留在戲台後麵的二層樓上,他的作用是等好戲開始,到了鬼入場的時候,就飄飄然落下,以鬼引鬼。
他還刻意的收起了自己的魂力,對自己的外形做了一番調整,也就是喬裝打扮,讓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個落魄的慘死鬼,而不是地仙。
卻說那邊戲台上,大紅燈籠高高掛,看戲的人都走完了,班主拿著鑼出來看,還帶了倆小廝。
他這手中的鑼,麵上被塗了色,玄黑色,正中一圈白,倆小廝也沒閑著,拿著白布條兒,從這戲台之上,往外邊用力一丟,白布條伸展開來,像兩條圍欄,在前方隔出了一塊地界。
老八說這便是兩白為陰,中分陰陽,為鬼置界,到時候要是來了鬼,就會全擠在兩條白布中間那塊地上看戲。
“偽陰界”布置好了,倆小廝看看班主,這班主還是一臉的呆若木雞,啥也沒說,倆小廝自個兒就撤了。
班主提著鑼來到戲台邊,衝著前方就是三通鑼,高喊一聲,“好戲已開鑼,請各位往來的,本地的爺爺、奶奶、叔伯嬸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都來,看戲囉~~~”
這一聲喊完,後兩側出來一群樂器把式,一個人俱向背而坐,便是背朝著戲台,臉朝後台,後腦袋上帶著一個無臉麵具,白色。
老八說此舉是為了給那些鬼一個念想,表明此人是新人小白,看到興處,他們會自然地把這些把式忽略掉,若是有人彈得不好或者吹得不好,那鬼也不會找他麻煩。
接著,開場樂響起,按照慣例,這樂得有一會兒,樂過了才是正戲。
樂響了一會兒,武生戲出來,我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十一分,陰數時。
那邊張鈺看到我手機亮起,衝我晃了晃手,意思是他下去了,我也衝他晃晃手,表示可以。
張鈺下去,前奏樂也到了尾聲,跟之前一樣,尾聲沒完,武生退場,在側方又是一通鑼鼓響,緊跟《霸王別姬》樂聲響起,眾戲子出場。
這些戲子出場時個個低著頭,隻看路,不看台下,那虞姬卻是微抬著頭,看天不看地,更看台下,其實他就算看,也看不到什麼,但是他們忌諱的就是看到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分不清台下站的到底會是人還是鬼,所以索性不看,免得嚇到自己,連詞也忘了。
這些人都被張鈺下了迷魂術,但這些規矩,他們還是沒忘記。
一陣陰風吹過,吹得台上燈籠亂晃,那白條卻是紋絲不動,看得我是暗自稱奇。
張鈺的身形沒動,站在原地,假裝很認真的看戲,數個身影從戲台兩邊出現,落到白條劃出的陰界之中,跟張鈺保持著距離,站在一邊,也自顧著看戲。
我心道有戲,還真有鬼來,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身子止不住的發抖,來鬼有四個,都是男鬼,長像看不真切,穿著也極為普通,灰布衫,顯然死了有些年頭了,這四個鬼彼此看來是認識的,他們站在一處,把張鈺晾在一邊。
老八卻按住我的手,讓我別動,他說這四個鬼修為不高,不是我們要釣的大鬼。
接著又是一陣陰風,比之前更大,燈籠搖晃更甚,但無論怎麼搖它,籠中的燈也沒見滅,地上的布條兒也沒見動,張鈺的身子也是不動。
我學明白了,看張鈺動作行事,如果來的鬼是個大鬼,他會通知我們。
就在剛才又來了一批鬼,也是停在陰界中,各自區別。
這些鬼不像人,人是無腦兒紮堆看熱鬧,鬼卻是各自分成小團體,各自擠在一處,彼此之間隔著距離,看似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講話,很是老實。
看到興處,也會拍手鼓掌,但是鼓掌無聲,不知道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還是怎麼,看到他們拍手了,聽不到聲音。
台上虞姬的戲完了,該霸王了,但是沒有霸王,樂聲不停,場上的人都在幹著急,你看我我看你的,這沒有霸王怎麼洗頭發,哦不,怎麼唱戲?
但這虞姬聰明,知道戲場如火場,方寸不能亂,沒有霸王也有沒有霸王的唱法,怎麼地呢?他在場上轉著圈兒跳起了舞。
轉到樂隊把式身邊的時候跟他們講了句悄悄話,雖然聽不到,但我也能猜到,這種時候他除了讓把式們縮短霸王的戲份,早些兒轉進自己這個虞姬的戲,那是再沒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