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5-876)一支路上孤獨遠行的身影(3 / 3)

父親歸鄉心切,眼睛緊盯著前邊的路,像是在期盼著那座橋,過了那座橋,就是自己的故鄉了。

父親也有好多年沒回老家了,我在河東高中讀書那年,父親過來接我回煙海之後,再沒回過老家,回趟老家也確實不易,他工作也忙,沒時間。

我平時都很少見到父親。我回家時他已經睡了,或是一出差好多天。我起床時,父親早已上班去了。

路上這幾個小時,是我很長一段時期以來,跟父親共處的最長一段時間了。

突然間,心裏感覺到一陣隱隱心痛,坐在小劉後邊看著副駕駛座的父親的後側麵,父親已經有了不少白頭發了,不知不覺中,父親蒼老了,不是原來我兒時那位生龍活虎,正值壯年的父親了。

不由自主地開始反省自己,反思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少有欣慰,多是懊悔。給父母添了不少麻煩,沒少給他們惹亂子。給他們爭光露臉的事上初中之後幾乎沒有。

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以後再不給他們添亂了,這次去新加坡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把握機會,學習之餘可以幫六哥尋找一些商機,幫六哥也是幫自己。

我們的車輕微地顛簸了一下,上了一座不長的橋。越過了一條水不是很多的河,又一下顛簸,下了橋,進入了昌河縣的地界,橋頭邊一根高高的路杆上掛著一個大牌子,上麵寫著“昌河縣”。

父親一直挺身盯著前擋風,過了橋那一瞬間,父親身體放鬆了下來。又重新倚到了靠背上。

然後就聽見父親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從口袋裏掏出來手絹,偷偷地擦了擦眼角。然後又裝做擤鼻子。

看得我也心酸起來,故土難離,故鄉情結,父親是千辛萬苦地努力讀書,考上了大學從這片土地上出去的。

此時此刻,父親心裏一定是波瀾起伏,難以平靜,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時在老家時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也一定會思念起早已故去的我的爺爺奶奶。

也一定想起了在昌河一中的那間教室裏上課的情景。對了,父親當年刻苦學習的那間教室,我跟老黑也去過了。

我想起了那年秋天跟老黑回二叔家,一起去村東頭一支路的情形。

我站在一支路向東望去,金秋時節,快要成熟的玉米個個飽滿,在微風中晃動著自己豐腴的身姿,傳來了整齊的刷啦啦的響聲。

路上已經有早落的黃葉了,預示著金秋時節即將到來。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我反而心裏空蕩蕩的,我不知道我的收獲在哪裏,沒有那種收獲果實的踏實感。更談不上什麼喜悅感。

“在這樣沉甸甸的收獲季節裏,我反而感到空落落的。老黑,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我眼望著遠方,問著老黑。

“曾經有過,也慌亂過,但當我想好了,我要什麼,自己到底能幹什麼後,心裏就踏實多了。”老黑還是不改他一貫的淡然風格。

我看著腳下這條小土路,依稀又看到了父親獨自走向遠方的背影。

這一路,田裏搖晃著的玉米秸,沉甸甸的玉米穗,倒像是壓在我心上的巨石,讓我喘不上氣來,躲又躲不了,起又起不來。

看著父親的背影越走越遠,身影越來越傴僂,步履越來越蹣跚。

我本來是有能力隨父親前行的,有能力攙扶起他的臂膀,支撐住他老去的背影。可現在我再如何努力伸手,卻怎麼也夠不到了。

我錯過了什麼?我還能追上父親闊步向前的那刻嗎?這會是我的永生遺憾嗎?

我自己狠勁的搖搖頭。

“怎麼了海超?”老黑問我。

“你現在對未來就那麼明確嗎?不感到迷茫嗎?”我又追問他。

“順其自然,一切隨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其實老黑讀的書不少,嘴裏經常會整出一些超出我們年齡的詞。

我那會還不是太理解老黑的話,雖然知道什麼意思,但心裏沒有任何這方麵的領悟,中年以後,回想老黑當年的很多話,做的很多事,真的感覺他是有些不凡。

此時此刻的父親,是否也想起了他當年告別我的爺爺奶奶,離開家,在那條小土路上,自己獨自走向遠方的情景。

那個身影如今對於我而言,越來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