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龍塞道,循灤河河穀出塞,是一個重要的交通要道。盧龍塞的晏軍營地依山而建,防禦體係十分堅固,有險為屏,如同一把斬斷兀良汗騎兵南下的大砍刀。
此時趙胤的大軍,已然將盧龍塞道變成了一個開著殼子的甕,隻等兀良汗那隻大鱉進來,一收網,就可以燉了。
在國泰民安的這幾十年,大晏民生極好,便是偏僻的盧龍塞道外,附近的農家種養殖業也極為豐富,大戰在即,害怕的人都跑,無處可去的仍是留了下來,繼續勞作,隻是人煙凋零,車隊行過,竟隻有幾人來圍觀。
晏軍到達塞裏營房,稍事休整,暴雨就下來了。
寒風過山巒,混合著雨聲,發出沉悶的呼嘯,氣十分惡劣,但暴雨一過,空氣卻十分清新,時雍推窗一看,空山新雨後,山麓連綿起伏,看上去如同一副精致的畫,冷風吹麵雖然冷,卻極是怡人。
走了這一路,終於安靜下來,時雍便帶著春秀在營地裏轉。
趙胤和白馬扶舟有事相商,早就走了。
臨行前,他叮囑了一句。
“你可自便。”
四個字挺簡單的,時雍卻知道,她對霍九劍的那些埋怨話他聽進去了,這才好心把她的禁錮解除。既然可以在營裏“自便”,她也就有拒絕寫字的“自便”吧?
時雍喜歡看寫得漂亮的毛筆字,比如趙胤的書法就是一絕。
但是,讓她自己用毛筆寫字,不如殺了她。
前些日子,被逼練字都快瘋了,這次重獲自由,她極是愜意,對營裏的一切都很好奇。一路走去,麵積極大,極寬敞。輜重、糧草、馬房,兵器庫……一切井井有條,什麼都不缺。
這盧龍塞好像一個隱於山中的國,還易守難攻,真是賜福地。
營裏士兵看到她來,好奇心全都塞回了肚子裏,一個比一個和氣。
大家都叫他宋侍衛,具體名字沒有人提及,也沒有人問,
不論她與趙胤是什麼關係,她都是趙胤身邊的人,哪怕什麼頭銜都沒有,隻是一個平平無常的侍衛,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得罪的。
時雍帶著春秀走到大夥房的院子,聽到一陣豬的慘叫聲。
“在殺豬嗎?”時雍往裏張望了一眼。
門口一個係著圍裙的老兵抬頭看到她,似是有些困惑,待旁邊人提醒,他才知道這是大都督的新寵——不,新來的侍衛。
他立馬換了一副尷尬又恭順地微笑。
“安營紮寨,將軍今晚加餐,裏麵在宰豬呢,血腥味兒重,哥還是別往裏進了。”
時雍淡淡一笑,問春秀:“你見過殺豬嗎?”
春秀點頭:“以前在村裏見過。”
時雍問:“怕嗎?”
春秀搖頭。
果然是個膽大的孩子。
時雍再次問那老兵,“我們可以見去看看嗎?”
老兵看了春秀一眼,大概覺得孩子不合適看殺豬的場麵,有些猶豫。
時雍笑了笑,“她不怕的。我想進去挑兩個豬蹄,親手給大都督燉個湯。”
老兵啞然。
這個夥房是供將士們用的大夥房。
大都督和幾個高級將領的夥食都由廚房來做。
何苦勞駕他的近衛?
他們猜測,是這侍衛不知禮數,想來耀武揚威,以示榮寵。
時雍看他們不做聲,微微一笑:“氣冷,喝個豬蹄湯,好入睡。”
這話若是大都督身邊的女子起,不會讓人奇怪,時雍男子打扮,嬌嬌弱弱的樣子,秀麗清俊,就難免讓人產生曖昧的遐想。
幾個夥頭兵對視一眼,將她讓了進去。
撫北軍這麼多人,大營要加餐吃肉,那可是個大數目,時雍進去就看到一群豬被圈在裏麵,四處亂拱,卻不得其門而出。院裏裏一個石砌的土灶上燒著滾燙的熱水,一頭豬正放在石台上潑水刮毛,已經處理好的豬肉被分成一塊一塊放在地上的木桶裏,一些豬下水和豬頭則被單獨放開,而案板下的一個木桶好像放了一些明顯品級更好的豬肉。
時雍看一眼就明白了。
怪不得夥房的人不願意她進來。
行軍在外,夥食自然有水分,能將就一口就是一口,但是再苦再難,也難不倒夥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