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的時節,那姑娘二話不說直接投河,看來是下定了決心尋死的了。
時雍是跟在周明生背後過去的,她看著河水皺了皺眉頭,正準備喊人,身邊便傳來當的一聲。
周明生丟下腰刀,解開束腰,脫下厚重的外袍,撲嗵一聲跳下去救人。
時雍錯愕。
瘋了?
周明生在時雍的印象裏可不是這麼英勇的人,剛才還在抱怨衙門裏活多錢少,轉身就見義勇為投了河,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人投河,很快就圍滿了好事者。
那姑娘身子單薄,年歲不大,周明生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潛入河裏很快就扯著人頭發給拉出了水麵。小姑娘不樂意,在水裏死命掙紮,還咬了周明生一口……
時雍在岸上看得替周明生著急,聽身邊指點的人說那是呂家的姑娘,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天解剖呂家人的屍體,周明生好像說過呂家姑娘很凶,還用指甲撓傷了他……
難不成就是這姑娘?
她站了片刻,呂家人就來了。
還是呂二老爺呂建安,帶了幾個小廝丫頭,站在河岸一邊叫一邊唉聲歎氣。
小姑娘一心求死,很是折騰,周明生花了好久的工夫才把人拖到河岸,累得直接就癱躺在地上。
時雍趕緊把他衣服拿過去,在他身上拍了拍。
“怎麼樣?”
周明生搖頭,胸膛起伏,上氣不接下氣,腦袋卻偏過去,看著同樣躺在岸邊隻剩一口氣的姑娘,氣得說不出話。
呂老師拎著袍子,低下頭去,苦口婆心:“傻丫頭,人死不能複生,你得想開啊。唉!”
姑娘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陰涼的天際,任由丫頭擦拭她的頭發和衣服,一動不動,人還有活氣,可看著和死人差不多,沒有半分求生欲。
時雍看了一眼,沒過去和呂建安打招呼,而是問周明生。
“能走嗎?”
周明生緩了一會氣,慢慢爬起來穿好衣服,看了那姑娘一眼,對時雍道:“走了,回家。”
這時呂建安轉頭,仿佛這才看到時雍和周明生,換上一張笑臉,上前鞠躬又道謝,說了很多好話,看周明生沒什麼言語,他又朝隨從使了個眼色。
隨從趕緊掏出錢袋,給了周明生一大塊銀子。
呂建安千恩萬謝:“差爺辛苦,今兒要不是你,內侄女可就沒了小命。”
周明生沒客氣,將銀子收入懷裏,將腰刀扛在肩膀上,走在前頭。
時雍寬慰了呂建安兩句,跟著周明生回到米市街,他許久沒有開口,時雍也沒問,直到人群漸遠,時雍這才“誒”了一聲,碰碰他的胳膊。
“怎麼悶起了?要不要去找個大夫瞧瞧?”
周明生道:“不用。”
時雍看了眼他濕漉漉的樣子,眉梢挑了挑,“怎麼了,看上人家姑娘了?”
周明生斜過來,眼睫毛上都是水,滑入眼裏,他嗤一聲,抹了抹,“瞎扯!那姑娘性子烈,我若不救,就真沒了。”
“是指甲劃傷你的那個?”
“嗯。”周明生嘴唇動了動,過了片刻又皺眉道:“上次那麼大的事都沒尋死,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身子也複原了,居然尋死。”
他甩了甩頭,不知是甩頭上的水珠,還是想不通。
時雍笑道:“看來是真對姑娘動心了,瞧把你操心的……”
周明生瞪她一眼,“我是衙門人,吃公家飯,職責所在。”
“豁豁。”時雍的笑聲,一聽就是不信,“職責所在還收人家銀子?”
周明生翻了個白眼,撇嘴道:“不拿白不拿。他那個二叔,心眼子可沒那麼正。”
時雍心裏一突,“怎麼說?”
周明生道:“你看在外麵他對待呂姑娘挺好是吧?我瞧著就是裝的。上次在惠民藥局,小姑娘的親爹剛過去,我們去收屍體,小姑娘哭得要死要活,呂二老爺可沒給她好臉色。哼!”
“是嗎?”
時雍半眯起眼,思考起來。
今日與呂建安見麵,感覺他就是個精明的商人而已,對她也算客氣。可聽周明生這意思,他對內侄女感情沒那麼真,那他對大哥的死,還有嘴裏那些家族大義,就真的那麼看重嗎?
二人邊走邊聊,一路走去宋家胡同,路過周明生的家時,恰好看到周明生的娘從街上回來,挽了個籃子,上麵搭著花布,也不知裏麵裝了些什麼。
同周大娘一起的人是穩婆劉大娘。
自打張捕快那個案子時,劉大娘對張芸兒有孕之事隱瞞不報,差點害了宋長貴,時雍與她就疏遠了許多。
當然,時雍本人同她其實不熟,許多與穩婆劉大娘有關的事情,全是來自宋阿拾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