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陰冷,房裏卻暖烘烘的,燈火透亮。
陳嵐坐在臨窗的椅子上,時雍站在她的背後,輕輕為她梳頭。陳嵐不喜歡照鏡子,卻喜歡坐在窗邊看外麵那兩株落光了葉子的銀杏樹,在微風中將枝丫影影綽綽地投落在窗上。
陳嵐的房間裏布置十分簡單,大概是怕她傷到自己,幾上、櫃上、櫥上,空空蕩蕩,家具的尖利邊角上,還特地包上了棉布,棉布上繡著優雅清淡的小花。
寶音對陳嵐當真極好,這些細微處用的心思,實屬不易。
陳嵐畏冷,時雍讓她抱了個湯捂子,膝上蓋著毯子,她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裏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時雍說話。今日陳嵐話多,完全不比前些日子的沉寂,總問時雍一些答不上來的事情,大多與她從前在宋家胡同的生活有關,話語顛倒,想到什麼說什麼。
時雍應付得吃力,好在,就算她答不上來,陳嵐也不生氣,隻是偶爾回頭問她。
“阿拾,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時雍無法回答,微微一笑,摸摸她的發頂,讓素玉拿了一麵小銅鏡過來,“娘,你要不要看看,我給你梳的頭發,好不好看?”
鏡子在麵前一晃,陳嵐連忙捂緊眼睛,肩膀瑟縮起來,拚命搖頭,“不看,我不要看。不看,不看。”
時雍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愣了愣,將鏡子交給素玉,輕輕摟住她。
“好好好,不想看就不看了。我娘真的是美呀,梳了這個頭,就更美了。”
陳嵐虛弱地倚靠著她,點了點頭,似在自言自語般說了幾句什麼,時雍聽不清,低頭道:“往後,你要是不想讓別人梳頭,就叫我來梳,好不好?”
陳嵐又點頭。
往常丫頭們要為她梳頭很是費勁,她抗拒梳頭,經常披頭散發,弄得頭發又亂又難打理,丫頭們為難,又要挨長公主訓,今兒有時雍在旁,她已是難得順從了。時雍想糾正她這個習慣,又說了許多她好看的話,可是陳嵐聽了半天,仍是眼眶濕濕地看她。
“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時雍愣住。
昨日她覺得陳嵐是一時受了刺激,這時才發現,她原來對這個事情如此在意。若是回去,對她的病情會不會有好處?
時雍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又很快否決。她回去了,將王氏置於何處?她做不出這種事情。
“娘,長公主說今日把琴房打掃出來了,說你可會彈琴了,可是我都沒有聽過呢,你要不要彈給我聽聽?”
陳嵐愁苦地看著她,搖頭。
“我不會。”
“你會的,他們都說,你彈得可好了。”時雍牽著她的手,笑盈盈地道:“走,我們去試試可好?說不定啊你看到琴,就會了。”
陳嵐縮了縮手,有些抗拒,可是看到時雍臉上的笑容,她似乎又不忍心拒絕,默默地垂下頭。
“我聽阿拾的話。”
好委屈的聲音!
時雍一愣,笑了起來。
“如果你實在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陳嵐認真地看著她,慢慢說道:“我想回家。”
“……”
時雍看她這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輕言細語地哄著她出了門。無論要不要去彈琴,她都不能成天關在屋子裏了。
二人相攜出了房間,去到外麵的院子,大黑歡快地跑過來,嘴上叼著一根粗枝,歡天喜地地奔到麵前,時雍怕她衝撞了陳嵐,早早叫住他。
“慢點走!”
大黑一聽,停下奔跑的腳步,不撒歡了叼著棍子與她們並排而行,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如同老嫗,那滑稽的模樣兒瞧得兩個小丫頭連聲發笑,陳嵐也睜大眼睛,好奇地看過來。
沒人見過這樣走路的狗。
時雍搔了搔大黑的頭,“你成精了!”她又回頭對陳嵐道:“娘,這是我們的狗。”
“我們的狗?”
大黑長得實在太凶悍了,體形又高大,陳嵐有些畏懼他,稍稍避開,躲到時雍的另一側。
白馬扶舟便在這時走了過來。
那修長的影子剛入院子,時雍便看了過去。恰好,白馬扶舟也看向了她。四目撞上,白馬扶舟唇角微勾,換了個方向朝她們走過來,恭敬地行禮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