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從窗戶灑下一層淒清的銀光,無為先生的臉在這一刻顯得詭異異常。那半邊鐵製的麵孔變得冰冷而淩厲,而另外半邊坑窪不平的臉卻滿是緊張,是時雍從未見過的模樣。
對視片刻,時雍示意他坐下話。
“怎麼回事?你清楚。”
無為沒有入座,仰頭看著她,咽了咽唾沫,語氣稍稍緩下來。
“郡主有所不知,你一走,京中就發生大變故了。”
時雍淡淡挑眉,“多大?”
無為深吸一口氣,又道:“吉爾泰一行藏屍四夷館,凶手李昌錫病故歸國途中,可是狼頭刺青的由來,一直未有更多的線索,薩仁也沒有恢複。為免多生事端,二皇子來桑隱瞞實情,沒有發消息回兀良汗,等著大晏拿出結果……”
時雍點點頭。
無為道:“豈料,昨兒下午,錦衣衛北鎮撫吏盛章,突然率眾前來四夷館,是奉大都督命緝拿凶手,最後卻把二皇子給帶走了。”
什麼?
時雍略略吃驚:“確實是大都督拿人?”
無為點頭。
其實,他如今起此事,仿佛雲淡風輕,可實際上,昨日的四夷館裏很是驚亂血腥。
來桑脾氣倔強,一點就著,他自忖與趙胤關係到位,盛章來拿人時,來桑根本就不予理會,嚷嚷著要見大都督。可是,盛章不給來桑機會,當即令人圍住兀良館,來桑大怒,提著馬刀出來就要與人拚命,他高大粗獷,武藝極高,盛章也不與他單打獨鬥,手一招,幾十名錦衣高手一哄而上,愣是把他按在地上,用繩子一縛,拖走了。
趙胤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很明顯,是吃準了來桑會反抗。
要不然,也不至於讓盛章帶幾十個人了。
時雍聽完,聲音沉了下來,“來了那麼多錦衣衛,隻帶走來桑一人?”
無為點頭應道:“讓我等不許離開四夷館,聽候處置。”
時雍眼眸淡淡掃過他的臉,又問道:“錦衣衛拿人,可有證據?”
無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什麼證據,我是不知。聽盛鎮撫的意思,錦衣衛已然掌握了確切情報,二皇子在大晏京師為質期間,竊取大晏機密,勾結以大學士吉爾泰為首的兀良汗奸佞之臣,秘行詭事…………以狼頭刺青為號殺人,還涉及大晏軍需一案。”
狼頭刺青,軍需案,居然都是與來桑有關?
時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且,之前她從不曾聽到趙胤提及對來桑的懷疑啊!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時雍看著佇立麵前的無為先生,沉吟片刻,突然問道:“就你所知,來桑與吉爾泰的關係如何?”
“好。十分好。”無為道:“來桑此人暴躁好戰,但敬重恩師。吉爾泰為他授業解惑,他自是尊之若父。否則,吉爾泰身亡,薩仁出事,他就不會那麼氣惱。”
“那你就沒有懷疑過,吉爾泰做的這些事情,確實與來桑有關麼?”
無為道:“我跟著他,他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我最是清楚不過。”
得也是。
最明白來桑行蹤的人,非無為莫屬。
時雍盯住無為的眼睛,慢慢壓低了嗓子,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道:“楊斐,你的話,大人也不肯聽嗎?”
楊斐這個名字,已然許久沒有被人叫過了。
無為愣了愣神,慢慢搖頭,目光裏仿佛罩了一層水霧。
“我一直聽爺的話行事,監視來桑,也借著來桑監視兀良汗的異動。我從不曾聽來桑提及狼頭刺青,也不曾見到他與誰密謀,出征前,他倒是見過吉爾泰一麵,可當時我在場,除了辭行,別無他話……”
時雍問:“你沒有把這些話告訴大人嗎?還是,他連你都不信?”
趙胤不是固執己見的人,對自己的下屬也十分信任,既然他敢把楊斐派出去,必然就會信任楊斐的話。
怎會事到臨頭又不信他了?
“不是不信,而是我根本見不到爺。”楊斐眼底那一抹暗光,比方才更為熾盛,仿佛有微弱的火焰燃起來,又慢慢熄滅,隻是把牙咬緊,一字一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