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從方子安房裏走出來一個身著短衣挽著褲腳的老者,皮膚黝黑,身形佝僂,滿臉的皺紋。這讓正在院子裏修剪芭蕉葉的張若梅嚇了一跳,當即便做好了搏殺的姿勢。
“哎哎哎,那位姑娘,可莫要亂來,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的拳腳。是你表哥叫我來的,你可不要亂來。”那老者忙道。
張若梅驚訝收手,皺眉道:“我表哥叫你來的?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都不知道。”
“嗬嗬嗬,我從後門來的,不信你問你表哥。”那老者道。
張若梅將信將疑,朝著屋子裏叫道:“方家表哥,這人是你叫來的麼?”
連喊數聲沒人回答,張若梅心中擔心,低聲喝道:“你到底是誰?你把我表哥怎麼了?他明明就在房裏的。”
“我能把他怎麼樣?你表哥武功又高,生的又俊,我能如何?許是你叫他他不應,我叫他他便來了。”老者明顯有些油嘴滑舌,轉頭朝著房裏叫道:“方子安,你出來。”
張若梅盯著屋子裏傾聽,屋子裏無人應答,正要說話的時候,便聽身邊方子安的聲音道:“來了來了,叫什麼叫?吵死人了。”
張若梅驚愕的指著老者說不出話來,那老者身子挺直,哈哈笑道:“如何?我這易容手段還堪用不?”
張若梅驚訝而笑,圍著老者轉了一圈道:“好厲害啊,表哥,你居然會這種手段,當真了不得。我居然一點沒看出來。”
方子安笑而不語,心道:這點手段算什麼?當年我在部隊裏為了偵察敵情還扮過女人潛入別國國境,當地人非要我嫁給他呢。身為特種兵,易容喬裝的手段是必備的技能之一。若不是這裏沒有合用的油彩,自己隻能用泥會鍋底灰和白灰胭脂等物自己調製的話,還要更像三分。
“你都看不出來,別人更看不出了。時候差不多了,馬車應該在巷子口了。我去了。”方子安恢複佝僂的模樣,往門外行去。
張若梅輕聲道:“表哥千萬小心啊,我等你回來。”
方子安點頭,出了院門走出杏花巷,果然見一輛馬車停在路旁,一名頭戴破草帽的車夫正在四處張望。見到方子安出來,忙跳下車走過來低聲道:“是方公子麼?”
方子安點頭。那車夫低聲道:“上車吧。”
……
大理寺位於皇宮北側的和寧門外。這裏是一大片官署所在之地,三省六部大小衙門皆聚集於禦街西側的紫陽山下開辟出的平地裏。和其他衙署不同,大理寺在最西邊的山腳下,單門獨院不與其他官署相鄰。原因很簡單,大理寺是大宋審訊犯人和關押犯人的地方,接觸的都是一些作奸犯科的惡徒,免不了要刑訊逼供拷打訊問,有時候還經常有人死在大理寺監獄裏,所以這是一處令人膽寒森嚴的血光之地,也被視為不祥之所,故而和其他的衙署隔絕開來是很有必要的。
大理寺監獄的所在位置則更遠,從大理寺衙門往西上到紫陽山半山坡之上,憑借山勢的走向而在山坡上開鑿了一處巨大的洞穴,洞分三層,按照罪行的嚴重性的不同關押在不同的層級裏。越是往下,罪行越重。時人將大理寺大獄稱之為三層地獄,便是因此而來。整個大獄隻有一個出口,便是上層的山洞口。洞口的大鐵門一旦上鎖,裏邊便真的如暗無天日的地獄一般。所以隻要進了大理寺的大牢之中,任何人根本別想有半點的逃脫機會,除非他們有穿山破石之法。
夕陽西下時分,馬車穿過衙署之間的道路上了山道,不久後便來到了大獄左近的山坡下。方子安下了馬車看著四周,單見周圍林木森森遮天蔽日,外邊雖然還有些日光,但在此處卻已經是黑魆魆昏暗一片。林木深處傳來不祥的怪鳥的叫聲,不時有大片的烏鴉在樹梢之間撲啦啦的亂飛。時值盛夏,即便是傍晚時分也是氣溫極高,但是,站在這樣的地方,方子安卻感到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冷,像是身在寒冬冰雪之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