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祿高聲宣布下一個出場為老夫人賀壽唱曲的是萬春園的秦惜卿時,中庭之中頓時如炸了鍋一般。
那秦惜卿是名冠大宋的第一歌姬,這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而且,此女據說從不出私人堂會,每年隻我行我素唱出七八首新曲,舉辦十餘場歌會,便足可憑此風靡天下。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之人,要想聽秦惜卿唱曲,便要去她的歌會上聽。想請她出堂會,亦或是單獨聽她為你唱一曲,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座上有不搞官高位顯之人都曾經碰過釘子。這些人大多自命不凡,原來他們都認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必然能得到秦惜卿的青睞。但當他們接觸了秦惜卿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在秦惜卿眼裏,自己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任何驕傲的資本,隻不過是眾多仰慕她的人當中的普通人罷了。起初自然是惱火的,但是後來知道秦惜卿不僅是對自己,而是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時,便也釋然了。這個女子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不可靠近,教人又惱又愛。
所以,當聽到秦惜卿來此唱堂會的消息後,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都覺得不太可能。然而,當他們看到懷抱瑤琴從西首園門之中走出來,款款登上西邊的彩台的秦惜卿時,一個個既興奮又驚愕。
“果真是秦惜卿呢。沒想到啊,沒想到在今日這個場合居然能看到秦惜卿,真是萬萬沒想到。”
“是啊,確實讓人意外的很。秦惜卿不是說從不出席私人堂會麼?怎地自己食言了?”
“你傻不傻?不出席私人堂會固然不假,但也要看是什麼人的麵子。秦惜卿再倔強,不過隻是個歌姬罷了。相府請她,她敢不來?那豈非自找麻煩。”
“說的也是啊。可惜了,可惜了。終究是胳膊拗不過大腿。這往後,秦惜卿怕是也不能拒絕別人了,否則她不就要背上勢利眼的名聲麼?”
一群人在底下低聲的交談著,感慨著。他們感歎權勢終究會壓倒一切,感歎秦惜卿終究還是難以逃脫權勢的逼迫,終究違背諾言,前來獻唱了。這其實讓很多人心裏有些難受有些惆悵。
說話間,秦惜卿已經拾階而上登上了彩台,她將瑤琴放在擺好的小幾上,微微向台下萬福行了一禮,然後緩緩的跪坐在蒲團上。雙手輕輕抬起,指頭如蘭花一般優美的在琴弦上一拂,瑤琴燦然有聲,清亮悅耳。
隻這一聲,台下的嘈雜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秦惜卿身上,甚至連秦檜的一雙昏花老眼也盯在秦惜卿身上不放,心道:果然這女子美豔無比,難怪名聲如此響亮。
秦惜卿輕撫瑤琴,琴聲悠揚動聽,明快如秋陽一般。然後,她開口曼聲唱道:
玉皇重賜瑤池宴,瓊筵第二十四。萬象澄秋,群裾曳玉,清澈冰壺人世。鼇峰對起。許分得鈞天,鳳絲龍吹。翠羽飛來,舞鸞曾賦曼桃字。
鶴胎曾夢電繞,桂根看驟長,玉幹金蕊。少海波新,芳茅露滴,涼入堂階彩戲。香霖乍洗。擁蓮媛三千,羽裳風佩。聖姥朝元,煉顏銀漢水。
這正是一曲賀壽之詞,本來時俗不可耐的一首詞,但從秦惜卿口中唱出來,便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讓人賞心悅目,心情愉悅之極。
一曲唱罷,台上台下轟然叫好,紛紛挑指大讚。沒有聽過秦惜卿唱曲的人心中想道:果然名不虛傳,果然是人間仙音。
“好,好。唱的真是好呢。這首詞也好。打賞,打賞。唱的老身心裏舒坦的很。”王氏連連點頭說道。
秦坦在旁笑眯眯的道:“祖母,孫兒這安排可滿意不?這秦惜卿可是誰都請不動的,孫兒花了好多功夫才把她請來,甚至有些低聲下氣。但祖母你隻要開心,孫兒便覺得值了。”
王氏點頭笑道:“做得好,秦坦,你有心了。”
一旁的秦檜也道:“秦坦,做的不錯。孝心可嘉,回頭去我書房,我有賞。”
秦坦連忙道謝不迭。
王氏道:“著她再唱一首,好不容易請來的,自然要多唱一首。我還沒聽夠呢。”
秦坦連忙點頭,吩咐秦祿前往傳話。秦惜卿唱了一曲,本來抱起瑤琴便要下台的,突然見秦祿上台傳話,要她再唱一首,不免皺起眉頭來。但她想起方子安之前交代過的話,進了相府便不能任性行事,不能被他們抓住明麵上的把柄。比如現在,倘若自己拒絕,便會惹來秦檜夫婦不快,那便等於是給他們抓到把柄了。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台下眾人也叫道。
秦惜卿微笑點頭,再福一福,重新坐下。人群又安靜了下來,秦惜卿沉吟片刻,撫琴唱道:“薄露初零,長宵共、永書分停。繞水樓台,高聳萬丈蓬瀛。芝蘭為壽,相輝映、簪笏盈庭。花柔玉淨,捧觴別有娉婷。鶴瘦鬆青,精神與、秋月爭明。德行文章,素馳日下聲名。東山高蹈,雖卿相、不足為榮。安石須起,要蘇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