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回到使團駐地,心中一股鬱悶之氣難以平息。雖然認為趙長林不至於會做出什麼不利於使團的舉動,但他還是叫來值夜的雷虎,帶著他一起巡視駐地,在原有的布置上增加了一個隊的兵力,加強夜間的防衛。
一夜平安,明之後,眾人整裝出發。兵馬集結出了駐地,徑自往巢縣縣城北門而行。借著光,才真正看清巢縣縣城的情形,當真是可以用破破爛爛來形容。街頭上的百姓的穿著也是破破爛爛,麵露菜色。方子安看到這些,心裏更加的沉重了。
到了北城門口,倒是沒有受到刁難。城頭團練士兵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使團車馬一到便開了城門,放使團兵馬出城。這也和方子安的猜測基本一致,趙長林還不至於真的要對自己和使團下手的地步。也許是因為舊日情誼尚在,又或許是他自認為沒那個實力吧。
倒是史浩覺得有些詫異,看出了一些端倪,出城之後,走在往北去的官道上的時候,史浩打開車窗,命人將方子安請到車旁來。
方子安騎著馬來到史浩的馬車旁並行,史浩看著方子安的臉色問道:“子安,你臉色不大好。發生什麼事了麼?”
方子安摸了摸臉,確實連胡茬子都出來了,昨晚一夜未眠,心中鬱悶之故,所以現在估計臉色好不到哪裏去。
“我沒事,大人不用擔心。”方子安笑道。
史浩點頭道:“那就好。對了你那位朋友趙縣令,怎麼咱們出城的時候他都沒來相送啊。”
方子安愣了愣道:“也許是有事吧。”
史浩笑道:“子安,再有事也不至於這點相送的時間都沒有。到底出了什麼事。”
方子安想了想,覺得這種事其實不必瞞著史浩,免得他心中疑惑。於是歎息著將自己和趙長林之間的淵源交往,以及昨晚自己和趙長林的話都告知了史浩。
史浩聞言,沉吟道:“沒想到會這樣。哎。”
方子安輕聲道:“大人,我真的很痛心,很難過。他是我在書院之中的好友啊。我那時生計艱難,出身寒薄,趙長林和另一位同窗錢康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也時常接濟於我。雖然隻是一些的幫助,但對我有很大的鼓勵和溫暖。我想著,將來但我有能力,當好好的報答他們。誰成想,現在搞成這樣。他居然受人蠱惑,是非不分了。”
史浩緩緩點頭道:“是啊,我若是你,也一定很難受。正如你那首詞中所寫的那般‘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啊。其實你也莫要太難過,人要堅持初心,堅持理想,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外界的各種磨難誘惑,都有可能讓你放棄你的初衷和堅持。能堅持下來的便是聖賢之人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不會變。變其實反而是正常的。趨利避害人之常情。”
方子安仰頭輕聲道:“是,我心裏明白這些。我隻是無法接受。”
史浩道:“子安,你重情義,故而難以接受這件事,這也正常。其實據我看來,趙長林他是太過急功近利。這應該是他骨子裏的東西。隻是之前沒顯露出來罷了。他想做一番事情,但是以他的能力卻又無能為力。一旦有人來蠱惑他,給予他一些助力,他便認為找到了一條捷徑。加之朝中情勢有變,他便更加不肯像我們這般一條路走到黑了。如果他原本便是這種人,你又何必因為此事而難過。因為他一直沒變過,隻是你看錯了他罷了。”
方子安仔細想了想,覺得史浩的倒也不無道理。也許趙長林原本就是急功近利之人,隻是之前沒有機會罷了。現如今全部暴露出來了而已。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他和自己是一路人,以自己的標準來衡量他,這也是一種誤解和苛求。他本就不是自己的同路人,那麼也就無所謂背叛和變節了。事實上自己和趙長林以往的交往之中,趙長林在某些時候都表現的很是克製而算計,而不像是錢康那樣的直性子。隻是自己並沒有仔細的觀察他罷了。
“多謝嶽父大人教誨,婿受教了。此事也不糾結了。我現在其實最擔心的是,我們走淮西路入金國境內的路線也暴露了。趙長林或許會將我們的行蹤稟報上去,秦檜會提前做出布置。我該去想的是這件事。”方子安道。
史浩笑道:“不用那麼太緊張。出使之前你倒是信心滿滿,怎地現在卻這麼擔心了。咱們現在已然是射出去的箭,也無後路,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死而已。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壓力太大,反而於事無益。隻保持謹慎,合理決斷便是了。再了,還有兩日才會進入金國境內,還有時間商議。咱們晚上宿營的時候一起商議便是了,此刻你還是好好的養養神,不要多想。心情亂糟糟的情形下,做出的決策也必是不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