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嘩啦一聲開了,一名手持鋼叉,穿著破破爛爛皮襖的發髻散亂花白的老者站在門內,滿臉疑惑卻又怒氣未消的看著門外黑壓壓的眾人。
“你們……當真是大宋的兵馬?”老者瞪著眼道。
“這有什麼好騙的?你瞧瞧我們的打扮,聽聽我們的話音,看看我們的相貌,我們當然是大宋人,哪一點像是金人了?”方子安拱手笑道。
老者打量了眾人片刻,忽然大叫一聲扔掉鋼叉,衝出門來,大聲叫道:“果真是大宋兵馬麼?咱們……咱們的王師打回來了麼?朝廷終於想起了要收複失地了麼?哎呀呀,老開眼啊,老開眼啊。我們終於熬到這一了啊。”
史浩和方子安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什麼才好。
老者兀自沉浸在興奮之中,連聲道:“快,快屋裏坐。老婆子,快些燒水煮飯,把昨兒我打的獐子燉了,招待咱們大宋的將士們。”
“哎哎哎,這就去,這就去。”屋子裏的老婦人連聲答應著,便要去忙活。
史浩忙道:“老丈,莫要忙活,我們不敢叨擾。我們來此已然叨擾了。適才村子裏很多人都受了驚嚇,有的逃往山坡樹林裏去了,老丈你趕緊去告訴他們,讓他們不用驚慌,我們不是金兵。也免得他們在外邊挨冷受凍。”
那老者忙道:“對對對,那可得跟他們。這麼大好的消息,老漢我自然要告訴他們。你們稍坐,老漢我這便去告訴他們。”
老者著話,轉身回屋不知從何處找到一麵鑼,提著便出了門。一邊往村子裏跑,一邊敲著鑼大聲叫喊起來。
“老少爺們都聽好了,來的不是金狗,是咱們大宋的兵馬。王師打回來了,咱們大宋的兵馬打回來了。哈哈哈哈,都別躲了,都不用躲了,不用害怕了。……”
史浩聽著老者一路喊叫遠去,輕聲歎息道:“看來中原故老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著朝廷北伐啊。”
方子安點頭道:“是啊,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可惜的是,一會兒要教他們失望了。”
史浩點頭道:“確實如此,不知道一會怎麼跟他解釋。”
方子安笑道:“那也不必難為,遲早是要打回來的,不遠了。”
老者的喊叫聲響徹全村,家家戶戶都聽得清清楚楚。百姓們將信將疑,不敢相信。但是那話是從村中最有威望的莫大叔口中出來的,又無從質疑。於是一個個遲疑的打開門戶,走了出來。先是三兩個鬥著膽子過來探頭探腦,不久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趕到了村口老者院子外,足有上百人之多,看著院子裏盔甲整齊,威武雄壯披著裘氅帥氣之極的士兵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當真是我大宋兵馬啊,金人哪有這個派頭?金狗一個個長得跟惡鬼似的,這絕對是我大宋兵馬。”
“難道王師真的打回來了?不知道是嶽元帥的兵馬還是韓元帥的兵馬。”
“叫我猜,定是嶽元帥的嶽家軍。這派頭,這架勢,隻有嶽元帥的兵才有。再了,嶽元帥當年率軍打到了牛頭山,差點攻下了汴梁城。據後來有什麼緣故撤兵了。這一回,嶽元帥還不得卷土重來?金狗能幹的過嶽元帥的軍隊?”
“對對對,的很是。嶽元帥所到之處,金狗聞風喪膽。那一年嶽元帥打到汴梁,尚未攻城,金國的那些兵將便準備拔腿逃跑呢,車馬都準備好了。瞧給他們嚇得,一個個跟丟了魂似的。那年我就在汴梁城裏賣皮子,我親眼所見。”
“哎呀,老開眼啊,皇上終於想起咱們了。終於來搭救我們了。再不來,我們都活不下去了啊。”
“是啊,老開眼啊,老開眼啊。”
百姓們越是議論的熱烈,史浩的臉色便越是愧疚,越是難堪。方子安和其餘將士也都心中覺得難受。他們要是知道,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朝廷打過來的兵馬,那得有多麼失望。
老者喜滋滋的敲著鑼轉了個圈回到院子裏,見史浩方子安等人還站在院子的雪地裏,對著婦人罵道:“你這老貨,怎地還不請軍爺們進屋去?站在院子裏作甚?還有,你們這些沒眼力的,站在外邊瞧什麼?咱們的兵馬打回來了,還不回家將家裏的吃的喝的拿過來犒勞咱們大宋的將士們?一個個站在這裏瞧什麼?”
所有人聞聽此言都如夢方醒,紛紛點頭答應著,轉身往家裏跑,去取家裏吃喝的東西來。
史浩忍不住高聲道:“諸位鄉親,不用如此。我等雖然是大宋的兵馬,但卻並非是我大宋王師收複失地的兵馬。我們是往金國都城去出使的。”
眾百姓聞言,一個個楞在當場,不知該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