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讓她這樣冷冰冰地躺著了,我替她預約了殯儀館,火葬。
有一個小小的葬禮,我買了很多的黃玫瑰,還有百合,親手做了很多的花環,擺在她麵前。
她是最愛百合的,她一生落入淤泥,卻始終都在追求百合一樣的高潔。
這一生,有太多的不如意。
她的葬禮,我沒有告訴金裕海,我不希望在這裏看到他,我怕我會恨不得衝上去撕了他。她這一生所受的所有的苦,絕大多數都來自於金裕海。
金禹坤陪著我,那一天,一直都在飄著小雨。
她被殯儀館的人用一個白鐵箱子裝起來,送到地方以後,又換成擔架,工作人員在她手裏塞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冥紙,說那是給她在路上使用的。
我不太懂得這些生死的儀式,我隻是靜穆地垂手立在一旁,看著她被推了進去,裏麵大概就是化人爐。
等候室的窗台上有一個記錄薄,工作人員叫我們在上麵登記她的姓名年齡等信息。我隨手翻了翻,上麵那些名字,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每一個名字,都像是一個無法複製的故事,但從此,可能不再為人所知道。
再往後,就變成一塊冷硬的石碑,代表著一聲的悲歡喜怒。我甚至能感受到家屬寫下這些名字的時候,一筆一劃裏全是哀傷。
寫在“邵春婉”這個名字上一行的,是一個小男孩,才六歲。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到有一家人正從這裏捧著一個盒子出去,也許就是那個小男孩了。相比之下,也許她已經算得上幸運了,至少還經曆過一場酸甜苦辣的生命。
我的眼淚,差點就落在了那個記錄薄上麵。
金禹坤拿手帕替我擦淚,沉默地攬著我的肩膀,給我一點力量。
等到工作人員叫我們去領取的時候,我抱著骨灰盒,再度哽咽到說不出話來。溫熱的骨灰盒,帶著剛剛從化人爐裏出來的溫度,終於不再冰冷了,這是她最後的溫度。
我捧著骨灰盒出去的時候,我看見外麵站著兩個人,每人打著一把很大的黑傘,背對著我。大概是聽見我們的腳步聲,他們一起回過頭來。
“清歡……”
是魏先生和董其楓。
這兩個人,和金禹坤交換了一個仿佛很有深意的眼神,然後朝我走過來。
黑色的大傘,黑衣肅穆而帶著關切的麵容,站在我麵前,“清歡,節哀,我……”
魏先生隔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是金總叫我過來,幫他帶一句話,令堂過世,他……他也很難過。”
我抬起頭來看著魏先生年輕的麵容,似乎想透過他的眼睛看到金裕海的臉。他難過麼,他難過?好笑。他謀殺了我媽,現在說他很難過,活像宰殺雞鴨的時候念幾句超度的話。
他的難過一文不值。
我轉頭看了一眼董其楓,“那麼你呢,你也是替別人來的麼,還是陪別人來的?”
董其楓瞥了他表哥一眼,連忙搖頭,“不不,我是特意來的,來看看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