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宸回來敲門的時候,屋裏的氣氛很沉悶。我和金禹坤相對而坐,卻無話可說。
並不是因為沒有話說,而是覺得從今往後,恐怕真的不是一句再見能囊括所有語言的。曾經我以為還有漫長的時間可以說話,但到了這一刻,千言萬語也就不知道該說哪一句了,說哪一句都好像不合適。
盛亦宸一直站在門口,他也沒說話。
三個人就這麼僵持了很長時間,然後金禹坤站起來,“清歡,那我走了。”
出了這扇門,也許就再也沒有理由相見了。
他走了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來看我,“清歡,別哭。”
我才驚覺自己的眼淚又落了滿臉。我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下,金禹坤再問了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嗎?”
我低聲說道:“我不回北陵。”
我的聲音很小,但屋裏的兩個人都聽清了。金禹坤沉默了片刻,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用左手拉開門,然後右腳先邁出去,終於最後一點衣擺也消失,手抽回去,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正如指間的一把流沙,其實真的想過要握住的,隻不過,越是抓得緊,就流失越快。
我掩麵,“亦宸,你去送送他吧。”
盛亦宸看了我一眼,他大約是聽出了我話裏的意思,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心眼其實不少。我想他是聽得出來,我說叫他去送,就是讓他代表我的意思,是沒把他當外人了。
這種事情,我總不好明說在兩個人之間我選了他,這麼說我自己都覺得難堪。但我剛才和金禹坤談了什麼,我是什麼態度,總應該叫他曉得。
盛亦宸點點頭,也沒說什麼,追了上去。
我重新在病床上躺下。
好像每次金禹坤出現,我都是這麼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似的。從那天看見他出現在艾堇瀾家裏開始,我好像已經徹底被擊垮,沒有辦法好好麵對他了。
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脆弱,像是一個紙糊的人。
也或許,是因為從十七歲到我媽去世的時候,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苦苦掙紮,苦苦撐著,覺得再苦再累都得活下去,至少要為著她好好活著,好好地保護她照顧她。可是後來她也沒了,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方麵承受過的痛苦太多,我裝作自己已經麻木,可到現在忽然全部被勾起,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人心都是肉長的。
另一方麵,我好像思慮過重,始終都有很多的心結打不開,隻是和盛亦宸在一起的時候,生活仿佛簡單一些,這才好了一點點。
我忍不住用手撫上自己的肚子。
我總覺得,我的孩子還在。
在金禹坤出現之後,麵對他的質問,我急怒攻心,當時可能動了胎氣。後來呢?
我認真地回想,我知道自己後來大概是暈過去了,然後被送到了醫院。昏迷狀態下應該是不能做人流手術的,金禹坤也隻是說已經預約了手術,並沒有做。
所以孩子現在應該還在我肚子裏,隻不過,醫生的意思可能是,保不住了,必須要做人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