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已經糾纏了楚雲飛好長一段時間了,他本有心救人,但這救人之後的雪崩效應,卻是他不得不考慮的。
換一個隨性的人的話,大致也不會這麼苦惱的,能救則救,等到救不了或者說懶得再幹的時候,抬腳走人就好了,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但楚雲飛在這一點上,並不是很放得開的那種人,他喜歡為自己要做的事製定目標,還想事無巨細地把各種因素都考慮一遍,在他看來,這才是負責的人生,負責的態度!
負責的人,那就活該被煎熬了,自尋的煩惱。
還好,桑大軍的女朋友,哦,現在該叫未婚妻了,唐素素的雙親,對桑總的印象尚可,更何況,桑總所效力的小築雲飛,也是個名利雙收的好場所。
唐素素對楚雲飛的煩惱,很不以為然,不是說她的心硬,實在是她在醫院見到的生生死死太多了,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們楚總,還真的是很奇怪,他真把自己當成活菩薩了麼?別說是他這樣的個人,就算是國家開辦的醫院,沒錢誰給你看病?能緊急處理一下,已經很不錯了。”
桑大軍不同意唐素素的觀點,“醫院賠不起嘛,這個我知道,很多病人,治好病以後偷偷溜號,報紙上總有這樣的消息,不過,我們楚總是什麼人啊?他賠不起麼?正因為賠得起,所以,他才苦惱……”
“他是有能力改變這些的,沒錯,他具備這樣的能力,不過這樣做的話,會很累,楚總是個講究生活質量的人,他為難的是這個……”
“醫生,哼,我爸也是醫生,”唐素素的小鼻子翹翹,那幾顆淡淡的雀斑,頓時變得生動和頑皮起來。
“他們病了,就知道找你來了,病好了就沒影了,當初我爸給那個姓張的做手術以後,盡心地招呼了他兩天,連眼都沒合一下,現在好了,你看,他居然隻幫我弄個護士的名額,還好像費了多大勁兒似的。”
“小楚想的,絕對不是這個原因,”沒人的時候,桑大軍偶爾還用用小楚這樣的稱呼,他本來就比小楚年紀大嘛。
他搖搖頭,對於小築這點事情,沒人能比他再清楚的了,“他的顧忌,大概跟日月七珍一樣,治療這個病,成本太高也太大了,而且,他畢竟是一個人,沒準,到時候累死了,也換不來一個好字……”
“你有這能力治病,就應該全力地為人民服務——這麼想人絕對不會少,現在的人,誰會那麼老實地為別人考慮?像楚總這樣的實誠人,不多了啊。”
“你老板又不在,拍馬屁也不至於現在拍吧?”唐素素眉開眼笑地推了他一把,“人家別人,可是都說楚雲飛是非常囂張、目中無人的主,活得很滋潤呢。”
“囂張嘛……世界上不開眼的人那麼多,怪得了誰?又不是楚總愛生事,”桑大軍扶扶眼鏡,“他是北方人,性子直點而已,至於說滋潤……切,我看他活得很累。”
“那也是他活該,”左右是沒人,唐素素歪了歪嘴,很不屑地說,“他以為自己是誰啊?我素質低,對他,我隻有四個字的評價——自尋煩惱!”
當然,唐素素對楚雲飛,還是很有好感的,她隻是見不得楚雲飛在這件事上的墨跡,“國際歌裏都這麼唱,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腫瘤醫院門口,治不起癌症的多了去了……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小姨夫就是白血病,花不起錢換骨髓,前年從腫瘤醫院十八層的大樓上跳下來摔死了,這又能怨誰?怨醫院?”
“不用這麼極端吧?”桑大軍有點囁嚅了,“撐一撐嘛,要是能撐到現在,我可以給你錢啊。”
“我怎麼知道,後來會認識你呢?”唐素素白了他一眼,不過,接下來的話裏,還能感受到她的一絲感慨,
“跳樓的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不願意給家裏造成負擔,左右是沒治了,與其拖累家裏,不如一了百了,腫瘤醫院的樓頂……哪年不跳下來十來八個?”
“倒是老人,想活……哪怕是催著兒女借高利貸,也想多活一天半天的,”唐素素說這話的時候,很淡然,也許真的是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的場麵了吧?
“所以,你們楚總……我覺得,他高價治療的話,誰能說什麼不是?沒錢……那也隻能不治了。”
當這話被桑大軍傳進楚雲飛耳朵的時候,他終於幡然醒悟了:就是嘛,別人都沒指望你做菩薩,你自己倒想做起菩薩來了,最近,自我感覺是不是太良好了點?
想清楚這點,他的包袱陡然就放了下來,當然,他並沒有想過,瀕臨絕望的人,一旦爆發起來,會是多麼的可怕。
唐素素有一點不曾說到,那就是,當患者在醫院不治身亡的時候,家屬會有多麼傷感和憤怒,因此而遷怒於醫生的,也不是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