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靜地思考著。
死亡是什麼感覺?
仿佛不善水的人沉溺於深海中無力掙紮,空虛,沉寂,眼前一片黑暗,最後卻歸於安寧祥和。
先是逐漸窒息,冰冷的空氣一點點從肺部擠壓出來,身體一點點失去溫度,冰涼僵硬……
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隻有意識中的殘留的一絲遺憾一絲不甘……到底在遺憾什麼?又為何不甘?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睡意襲來,發自靈魂的疲憊,厭倦了吧,已經厭倦了……如果就此沉眠……
思維不知轉到了何處去,混混沌沌的意識裏各種想法如同亂麻糾結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先後。
聽說恐懼死亡是生靈的天性。
然而他卻並沒有感到絲毫恐懼惶惑,甚至隱隱有一絲期待,一如既往,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就像以前一樣,被關進籠子裏和野獸搏鬥時他沒有恐懼,隻需冷靜而瘋狂的廝殺,它們傷他一分他還上十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就算付出的代價和得到的成果不成比例,成敗都無所謂。
母親被那個男人折磨而死時,他心中有憤怒怨恨,卻也隻有那麼一點兒,不足以讓他不顧及自己的安危當場和他抗衡不了的人翻臉,畢竟他隻是一個貪心不足的女人用來爭寵的工具,竟然敢觸及禁忌,早該有被拋棄的覺悟不是嗎?
幼時身邊那些因為他被懲罰的人本來就各有目的,從來沒有人單單隻為他的存在付出,接近他隻是因為利益,或許還有可笑的憐憫之心?
鞭子落下時,痛得麻木,鮮血淋漓,躺上一個月還不是又活蹦亂跳?
囚室被無聲無光的黑暗壓抑得近乎發瘋,一睜眼一閉眼,什麼都會過去,最終都會習慣。
到底有什麼好恐懼?他一個早已被遺棄的……玩具,本來就沒什麼存在的意義。
多活一秒,豈不就是賺的?
不是無畏,隻是無所謂。
或許他的人生就是個悲劇?
如此可笑——
瞳孔漸漸渙散,意識漸漸迷茫……如果死亡,魂歸何處?
燈光昏暗的狹窄密室裏,臉色蒼白脆弱的紫衣少年緩緩闔上眼,垂放在身側的手掙紮著握緊又放開,胸前的血色綻開一朵妖豔的花。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或許他死不了了,迷蒙中熟悉的清冷聲音傳入耳際……
“居然弄得這麼狼狽……”
之後發生的事情自不必多提。找到作死同伴的少年們手忙腳亂的給他止血治傷,把人抬走,匆匆忙忙的趕回了天翼學院。
沒有人知道的是——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
看著少年們遠去的身影,角落裏一個身影浮現出來,輕微的歎息隨風消散在夜色裏。
……
“嘶——”
“輕點輕點……下手別那麼重,哎喲!你搞謀殺啊?!”又一次被不小心戳到傷口的卡宴倒吸一口涼氣,痛得齜牙咧嘴。
“話說回來,我是胸口被|插了一刀,又不是全身都受傷了,用得著把我捆成這樣嗎?”
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被白色繃帶捆的結結實實,全身上下都臃腫了一圈,隻露出眼睛和口鼻的傷患目光哀怨地看過去,像極了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你還委屈上了?”看著卡宴鬱悶的神色,洛玄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然後下手越發的重了,冷聲道:“是誰沒事兒找事兒,偏偏去招惹黑暗議會的人,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錯了還不行嗎?”
卡宴識時務的連忙討饒。
“我已經幫你向學院請假了,你可以暫時休養一段時間,不用擔心逃課被扣掉學分。”
“噢,謝了兄弟。”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比如說你為什麼也沒去上課?”卡宴眨了眨眼,毫不猶豫地轉移話題,“難道是你特地申請照顧我?為了同伴耽誤自己的學業,這麼有人性的事情可真不像是你能幹的出來的呀。”
“你到是狡猾。”
洛玄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昨晚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傷你的那個人沒下死手,插在心口的匕首刻意避開了一分。”洛玄扯過繃帶綁了個結,狀似不經意的說道:“看似嚴重的傷勢也隻不過是失血過多,否則你早就沒救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嬉皮笑臉?最近還有空抱怨委屈上了!”
“哦……是這樣嗎?”
卡宴抬起頭,神情怔怔的望著天花板,好半響沒說話,一時間沉默的好似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