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有些事越想逃避,越不想去想,到頭來反而會被困進其中,就像隨便睡一覺,做一場夢,都能回到六年前。
那是寒風刺骨的初春,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裏,姚搖和林期兩個人坐在樓下破舊的小亭子裏,麵前是一個銀色帶著黑漆的小火盆,裏麵燃燒著旺盛的火苗,在黑夜裏亮著橘黃色的光。
林期聲音沙啞緊促,“都燒掉吧,留著那些也沒用。”
火盆旁邊放著一小打照片,還有幾張信紙。
姚搖眼眶發紅,抱著雙膝,安靜看了兩秒,慢吞吞拿起照片,一張張朝火盆裏丟。
火勢隨著投放越來越大,一點點將相紙吞噬,剛開始還能看得清人臉,到後來就都變成了黑色的粉末。
丟到第三張時,姚搖頓住。
是一張在水上樂園拍的照片,少年穿著簡單的砍袖白t,好看流暢的肌肉線條裸露在外,他稍稍擋著臉,唇角上揚,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容難得放肆。
姚搖當時就站在他對麵,朝他身上潑水。
剩下的十幾張照片,也都是那一次在水上樂園拍的。
那是她短暫十幾年中最快樂的回憶。
林期見她不動,把照片搶過去,一把丟入火盆,“不是說了要徹底忘掉嗎?你還猶豫什麼?”
姚搖猛地站起身,嗓音尖銳,“你幹什麼啊!”
林期也站起來,看著她一腳踢倒火盆,“咱們不是說好的嗎,把過去的東西都丟掉,你以後就再也不會想了,難不成你還想帶著這些去韓國嗎?你想一輩子忘不掉他嗎?”
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姚搖蹲下身,不怕燙似的迅速把火盆裏唯一完好的照片拿了出來,那是兩人唯一的合照。
她穿著舞蹈服,蔣執穿著擊劍服,兩個人靠得很近。
指尖傳來燒灼的疼痛,姚搖死死咬著下唇,把照片扣在胸口,蹲到地上,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她忘不掉。
那是她一眼就喜歡的少年。
就算過了六年,就算時過境遷,她也還是忘不掉。
……
姚搖第二天起得很早。
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
她知道這習慣不好,但心口惴惴的,想看蔣執有沒有回複她,然而結果在她意料之外,蔣執並沒有回。
那兩條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得到他一絲一毫的回應。
姚搖看了眼時間,想到英國有時差,就沒多想。
轉而收拾好下樓,周嫂已經準備了香噴噴的早飯,楚瀟瀟和老太太也坐在飯桌前,閑聊著吃飯,見姚搖下來,老太太還挺意外,“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姚搖有些不好意思,拉開椅子坐下,還沒說話,就聽楚瀟瀟戲謔開口,“可能昨晚上和我哥膩歪到太晚幹脆睡不著?”
畢竟姚搖看起來這一晚上睡得可不怎麼樣。
蔣老太噗嗤一樂,“你這丫頭從哪兒學的這些話,亂七八糟的。”
說著,她言笑晏晏地瞥向姚搖。
姚搖接過周嫂遞來的扇貝粥,腦子還有些迷糊,“什麼膩歪,你哥怎麼了?”
楚瀟瀟一頓。
姚搖眨了眨眼,“他不是還在英國?”
話音落下,整個開放式廚房靜默下來,除了她以外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有些尷尬。
蔣老太慢聲開口,“小執昨晚就回來了呀。”
姚搖:“……”
楚瀟瀟點頭,“我半個小時前剛送走他,怎麼,你昨天睡得太早沒有……”
似是反應過來是什麼,後麵的話淹沒在沉默的氣氛中,蔣老太輕輕踢了楚瀟瀟一腳,楚瀟瀟立刻閉嘴。
姚搖的神情顯然稱不上好看,甚至有那麼一絲意外和低落。
勺子在白滾滾的粥裏攪了攪,她咽了咽嗓,勉強一笑,“對,我昨晚上睡得太早了。”
早飯一過,姚搖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