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頌在仙人塚的涼亭裏坐了多久，秦楚陽就在湖邊站了多久。
看他沒形象的踩著長條石凳坐在涼亭的玉石圍欄上，看他微微弓著身子，手肘支在膝蓋上，看他神情落寞，有一搭沒一搭的往湖裏扔魚食。
秦楚陽走進涼亭，挨著他坐在一邊。
唐頌餘光看到秦楚陽，把魚食都揚進湖裏，拍了拍手上的殘渣。
“5歲的時候，我偷拿引靈鑒玩，引來了很多妖魔鬼怪。媽媽那時候應該已經很虛弱了，強弩之末吧。我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保住我，被妖群包圍。她說，‘不要報仇’。”唐頌自嘲一笑，“我拿什麼報仇啊。”
“老頭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救下我。然後一直帶著我，教我法術，逼我練功，我還老因為練功辛苦跟他吵架。12歲的時候，我踩著師門青石台階上的鮮血，走到他身邊。你知道麼？那血都沒幹，踩在上麵黏糊糊的，可以在我身後踩出一串的腳印，我現在都還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手垂下去，摔在我的腿上。他說，‘不要報仇’。”唐頌吸了吸鼻子，“我拿什麼報仇。”
秦楚陽低著頭，沒說話。
唐頌清了清被堵住的喉嚨：“我現在25歲，淩雲冊排第三，以後會排到第二，說不定還能取代你，成為第一。我有能力，我很強。我可以單槍匹馬在妖群裏殺進殺出，我可以肚子被掏了個窟窿，把腸子塞回去之後接著祭符，我可以手擲暗器百步穿楊，我可以一手毒技睥睨天下……”
他對秦楚陽笑，語氣很自豪：“我真的很強。”
秦楚陽抬手，拇指輕輕擦過唐頌的眼尾，點頭：“嗯。”
唐頌偏過頭，看著遠處的湖麵，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聲音哽咽：“可是當我越來越強的時候，他們都不在了。而所有的人都在跟我說‘不要報仇，不要報仇’。”
他自暴自棄的把頭埋在膝蓋上，肩膀不住顫抖：“我為什麼不能報仇啊！當初我什麼都不能做，可是現在我長大了啊，變強了啊，為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能做！哪怕是死了呢，總要試一試的啊！有誰能把他們還給我啊！”
他激動的揪著秦楚陽的領口：“你媽媽也為了我死了啊！我為什麼不能報仇啊！我恨不得找到他，把他五馬分屍、大卸八塊、剝皮抽筋、飲血啖肉、挫骨揚灰。難道你就不恨嗎？秦楚陽，你就不恨他嗎？”
秦楚陽心裏一陣抽疼，攬著他，輕輕拍了兩下。
“你就不恨我嗎？”唐頌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裏嗚嗚咽咽的，“你應該恨我啊，秦楚陽。你可以恨我的……”
秦楚陽不說話，手臂搭在他的背上，由著他在懷裏肆意哭喊：“都死了啊……一個一個的都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知道嗎，我背了一身的債，血債，為什麼不能報仇……嗚嗚嗚……”
懷裏的聲音逐漸平息，秦楚陽見唐頌哭夠了，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輕輕喘了一口氣，突然開口道：“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