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與死(1 / 2)

“哇”一聲清亮的孩童啼哭,一個小生命降生了。產婆跪在床前,接過一塊紅布,將洗得白淨的大胖小子摟在懷裏,滿臉喜氣的往外去。

外間等了個老婆子,頭發一半白一半黑,交錯摻雜,眉頭緊鎖,不斷地往裏張望。產婆抱著小子走到老婆子跟前,洋洋得意道:“我說是個男娃子,可精神了。”

老婆子嘴角快速上揚,雙手合十,想抱又縮回手,在圍兜上擦了擦,才接過孫子。掀開紅色繈褓,往裏湊了湊,又蓋上了。從補丁的荷包裏拽出一個紅包塞到產婆手中:“您受累了。”

產婆半推半就,將紅包囊入內衣包裏,掩嘴笑道:“這可是大喜,嫂子要擺上幾桌。”

老婆子一下收緊了臂彎,眼神有些閃躲,道:“年生苦了些,剛生下來的娃,就著幾口奶水。大的就喝點白水,碗裏都見不到半粒米,那敢擺什麼酒席。”

產婆知道有些失禮,咧嘴大笑,掩飾過去:“年頭不好,家中添丁也是喜事,說不定這娃是財神下來的,將這瘟神鎮一鎮,不敢作亂。”

老婆子道:“借你這吉言。全家都得拜謝你呢。”

老婆子本姓王,嫁了個丈夫早年就去了,留下一個孤兒。長到十六七,王嬸就給張羅了門婚事。這都三年了,才新添一口人。本是個高興事,王嬸心口堵得慌。今年開春鎮裏鬧了瘟疫,人是一家一家的死,人心惶惶。又來了一夥號稱天主的,將魔神降臨,天下將大論散播到大街小巷,人人自危。亡命之徒更是可惡,舉著棒槌打到了縣衙門口,縣衙老爺是個膽小的,一低頭,鑽到案台下,屎尿齊流,那模樣王嬸沒看到,卻想起兒子幼年時的模樣,臊得慌。

眼見上頭許了兩位大官來,日子好過些。王嬸是不敢出門的,平日裏隻為東家買些米麵蔬菜,打掃庭院。東家是個心善的,當年她孤身一人被夫家的人攆了出來,沒地方落腳,一路乞討到了東家門口。東家見她手腳麻利,留下來做了長工。幾十年過去了,也有些積蓄,才在挨臨邊上,買了一套房子,供著兒子。

兒子是個不好學的,私塾念不好,就央了東家派到莊子裏做個雜活。如今兒子都呱呱墜地了,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城是不讓進的,也不知他在外有沒有吃飽穿暖。

如今年份苦,米糧的價格飛漲,是從前的十倍。王嬸節約,手巧,弄了些幹饃饃,就著水,兌付過。隻是這孫子的奶水,王嬸不得不看向瘦弱的兒媳,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哪裏喂得了這個大胖孫子。

正愁,剛才包給產婆的紅包已是家中唯一的現錢,若是兒子的工錢還未到,這些日子怕難熬過了。

忽然,外麵人聲大作,不知是誰叫了句:“有賊呀,來人呀。”

聲音不大,擦著王嬸的窗戶,格外嚇人。王嬸捂著孫兒,身子縮到牆角。這些外來的禍害,盡量避讓,別叫血染了衣裳。

聲音剛熄,打更的敲著鑼,鑼聲震天響,喊的卻能明白:“走水了。東街走水了。”

王嬸腦子嗡地一聲,心道,那不就是東家住的地兒嗎?

順手將孫兒放到媳婦兒的麵前,稍叮囑幾句,打開門就出去了。

外麵已經是火光驚天,將半邊天印得通紅。

因這條街建築密集,都是你挨著我,我靠著你,一把火起,不分你我,全都遭殃。王嬸拉住一個過路小夥,問道:“是哪裏的火,如此大?”

路人道:“東街林家起的火。別拉著我,我得去叫老爺派水車過來。”

王嬸盯著火光燒起的方向。東家一家三口都在熟睡呀!這不就是要了一家子的性命了嗎?

.剛熬過了瘟疫,這日子才見到一點兒起色,轉眼就滑入萬丈深淵。

王嬸逢魔一樣,見人就問:“見著林家小少爺了嗎?見著林家主母了嗎?林老爺怎樣了?裏麵有沒有人?林家還有活口嗎?”

沒人踩她,隻急著將這消息,走街串巷倒賣一番,掙個噱頭。

一桶一桶的水往裏運,火勢絲毫不減,逮到雲頭放出點光,火才有了熄滅的趨勢。

忙得昏頭黑臉的民兵,鄉民,大街串巷的都聚在一起,頂著頭往裏張望。林家可是汝南的頂有名頭的人家,這些年過得不錯,定是存了好些積蓄。

這個念頭一起,瘋魔一般傳到每個人的腦海中。這些人借著救人的名頭爭先恐後地往裏衝。裏麵早就被燒成了廢墟,唯有最裏麵有些獨立的屋子幸免於難。

火勢太大,縱使撲滅了,溫度依舊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