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了無法出府以外,吳先生在這大王子的府裏倒也過得舒坦,起碼看起來是比在何掌櫃的小店中快活多了。秦堅既然倚重吳先生,那麼平日裏幾乎事事都會與他商量,而越發感覺離不開吳先生的同時,秦堅對他也越發地忌憚。這樣的人,隻能牢牢控製在手裏,絕不可以讓其他人得到。
金城檀香宮紫檀院是比香國君的書房所在,這日午間,一個身穿黑衣蒙著麵的身影悄然無息地來到了書房之中,就連一直候在門外的內侍都沒有察覺。
“查得怎麼樣了?”
國君秦有道翻看著案頭的一些公文,頭也不抬地問道。
“稟主人,”黑衣人半跪在屋中光線最暗的角落回話道:“大殿下府中於三個月前住進了一名客卿,是趙正國安排的,此人從未出過王子府,也查不到來曆,不過……這位姓吳的先生有個徒弟被大殿下送去了天工閣學藝,名叫張三,正是之前歸德縣何家客店的夥計。”
“被李誌端掉的那個何家客店?”
“是!”
秦有道放下手裏的文書,扭頭看著窗外池畔的垂柳枯枝,半晌才道:“他府裏的梅花就要開了……看來秦堅最近的變化應該是和這位吳先生有關了。能籠絡到這樣的人,也還算有點本事。”
“黑瞳,”秦有道轉向角落裏的身影,“李誌那裏……你親自去辦,不是說方進被何家客店給謀害了麼?也給他安排成意外好了。”
黑衣人低頭領命,很快便在屋中消失,動靜之間絕無半點響動發出。
大王子秦堅府裏的梅園在整個比香金城當中也是頗具盛名的。尤其是在這霜雪時飛的寒冬季節,步入園中,和暖的熏風周回流轉,目光所及之處紅似驕陽翠如煙霞,一派的百花齊放繁華景象,這時若再回味園門上題寫的“春留不去”四字,也當真讓人感慨浮生若夢。
縱使是見多識廣的吳先生,在第一次踏進園中時都不覺會有片刻失神,喃喃自語道:“唯願花長好,此生春留駐……”
秦堅在這天的清晨早早就大開了中門,率領一眾家人迎候在外。前一天下午宮中傳話,國君要到他府裏的梅園賞花,還要把小太子也帶來。秦堅納悶,兩年前秦有道曾來過一次梅園,還稱讚了一番弄得別致,可也就來過那一回,怎麼今兒就忽然又有了興致?
辰時剛過,秦有道便在衛隊的護從之下來到了秦堅府上。許多時日沒見,秦堅感覺秦毅吃胖了不少,可能是怕冷的緣故,這孩子圍裹得嚴嚴實實,倒像一隻剛剝出尖牙的竹筍。他看起來已不再怕人,隻怯生生地遠遠跟在秦有道身後,不時斜起眼兒來四處瞅瞅,配合上那一溜凍得發青如蚯蚓般爬在嘴邊的鼻涕,讓秦堅甚為生厭。
“這就是比香國的太子麼?”
扮作家人模樣的吳先生忍不住在旁暗自搖頭,“果真是如傳言的那般,毫無人君之相。”
秦有道早就注意到吳先生了。最近這段時間,他發現大兒子秦堅與之前相比變化很大,不僅由他負責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甚至偶爾在某些問題上提出的見解也讓秦有道和那些臣子們大感驚奇,簡直用判若兩人來形容也不為過。因此,秦有道便暗中派人查了一下,這才知道有吳先生的存在,可以說他今日的來訪就是衝吳先生來的。
“那個人你過前麵來。”
秦有道瞥見吳先生在那裏搖頭便再忍不住,指點著把他叫了過來。憑秦有道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此人的形貌氣度絕非隻是普通家人。
秦堅此時心裏咯噔一下,莫非父王知道了什麼?否則怎會好端端地召喚一個下人。
吳先生從院中來到秦有道站立著的二門台階下方,隻是作揖一拜,秦有道也沒在意,盯著他問道:“你叫……咦,怎麼如此麵熟?”
緊接著,沒等吳先生開口,尚在皺眉思索的秦有道已經如同白日見鬼一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了眼眶。他渾身汗毛倒豎,瞬也不瞬地哆嗦著嘴唇,含糊喃道:“你,您……”
“唉,還是認出來了麼?”吳先生心中歎息,抬起頭望著秦有道,“陛下……”他隻說兩個字就住口,眼睛跟著往身側瞟了一眼。
“哦,嗯,”秦有道會意,他挺了挺身子,轉而對身後的秦堅說道:“找個安靜的地方,孤王要與……與這位先生單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