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先,在沒有弄清楚我的來意和實力之前,你錯誤地對我進行了威脅。如果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換而言之,如果不是曾聽你在新年宴會上說出過那個願望,則你現在已無法再站著聽我講話了。這樣說你明白嗎?”
秦毅若有所思,臉上透露出渴求的神情。
近江道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威脅別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說,“可對方是否能被你嚇住,則是另外一回事了。因此第一點你要記住,絕對不可輕易去威脅他人。就像剛剛,那隻會讓你的對手有所提防,並且更快地做出反抗。”
“第二,你的手裏握著殺人的利劍,可你卻隻想用來嚇人,不覺得很笨嗎?既然你要保護身邊的人,既然你已感覺到了我的敵意,那就該當機立斷,在我有所防備之前就當先出手,這樣才有最大的勝算。而你呢?猶猶豫豫,白白將機會浪費掉——這還不算,更是在明顯已沒有絲毫勝算的情況下卻還想著對我動手,甚至毫不掩藏自己的意圖……想要對付別人的時候先讓人瞧出你的想法,那就不單是笨了,而且十分危險。”
這一番話,秦毅從未在韓振或是吳先生的口裏聽到過,這就無疑給他帶來不小的震動。秦毅對著近江道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而近江也是坦然領受。
“當然,你也並非一無是處。那份沉著和冷靜就十分難得。”近江少見地露出慈祥笑容,“我今天就要帶兵出征了。這次過來,原本是想要帶著你一起走的,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也許留在都城中學習劍術會比跟著我更適合你。”
近江搖頭止住了秦毅的詢問,一指地下的黑瞳接道:“我七十多歲,黃土埋到脖根兒的人了,還不至於為這一點小事就拔劍殺人。這影子的眼睛,我在四十年前曾見過一次,那是為修煉上古的影殺之術,而自幼便被燭火熏灼所致。我不知道他是因何跟在你身邊的,但這個人,即便在影門當中身份也是極高,幾乎不可能為人所用,遲早會威脅到你的安全,因此我才激他出手,想要借此機會替你把他除掉,那樣的話,影門的怒火也隻會衝我而來。”
秦毅驚詫,看了看黑瞳又疑惑地望向近江道長,再想不通這老人為什麼要替自己設想。
“很奇怪,”直到此刻近江還是不解,“剛剛他不可能事先覺察到我的想法。雖然隻是想要讓你吃些苦頭,受點教訓,但那一劍我的確是帶著殺氣而發——也就是說,他方才確實是舍棄掉性命去救你的。”
“黑瞳是父王賜給我的仆人,本就該為我舍命。”秦毅補充一句。
近江大笑,說:“那是你不了解影門,也許你的父王也不完全了解。他們全都是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是真正的鬥士。鬥士隻為信仰而戰,雖然可以為了生存而暫時被人雇傭,卻絕做不出舍命救主這種事來。對聖朝複仇、找回尊嚴、建立國家——這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也隻會心甘情願地死在這上頭……”
說話間近江怔住。他自己又是因何來到這裏的呢,且不惜為了秦毅去招惹影門?
利益、恩義、承諾……這些對於能夠修煉失傳的影殺之術的黑瞳來說毫無用處,他一定不會隻為這些就肯替秦毅拚命。那麼,僅有一種可能,便是在秦毅的身上,讓這影子看到了達成信仰的希望——就如近江自己所看到的那般。
要行非常之事,須待非常之人。近江了無牽掛地出征去了。聽了他的一番勸告以後,秦毅還是堅持要把黑瞳留在身邊,近江也就沒有道出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被他料中,秦毅的誌向與黑瞳所堅信的理想不謀而合的話,則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這影子更忠誠、更加盡職的侍從了。
“秦毅,不要忘記你自己許下的願望,一定要給這個天下重新帶來太平,讓所有的人們都能夠吃飽飯啊。”
在亂世初現之時,近江便有著殷切的希望,想要通過武力來盡早結束紛爭,讓世間重歸太平。但他知道自己天年所限,應是無法親自完成宏願了,於是他曾把期望寄托在了公孫義,還有公孫萬年的身上。
無奈,公孫義剛愎自用,有他的輔佐或許可為,一旦他死掉……那公孫萬年則更讓近江失望,其人沉湎於聲色玩樂,毫無大誌,又怎會是可以寄托理想之人?
直到在新年宴會上見到秦毅,聽他說出了願望,近江才如在漆黑的世道裏看見了一線天光。隻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進一步細致地觀察、考驗秦毅了,唯有把他帶在身邊親自調教,幫助這孩子盡快成長起來,以便繼承自己的遺誌。
然而經過這次短暫的會麵,近江意識到秦毅在天性上還存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的心腸還不夠堅硬,缺乏果斷。如果放到太平盛世,秦毅或許足夠成為一代明主,但這種缺陷卻無法讓他在亂世當中走得更遠,所以近江決定依舊讓秦毅留在磨石城。
東樓劍宗。
還有什麼地方能夠比得上東樓國的劍宗呢?那裏實在是更適合把人打磨成為一把無情的利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