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及家人,這是東樓人千百年來所嚴格恪守的複仇準則。而這一次,到底是誰竟如此地喪心病狂?胡勝仔細勘察過井架,並且在那周圍找到了一根金線,金華劍派的弟子服上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絲線。
胡勝拿著這根線頭去找了許山,質問門派管不管這件事,如果不管,那他就要自己動手了。
“你懷疑是金華劍派幹的?”許山撚著線頭問道。
胡勝搖頭,他臉上的毛發許久沒拾掇了,一搖頭像隻雄獅:“太初劍宗,這是他們的嫁禍手段。”
“那會不會,”許山思索著道:“是金華劍派順著你的思路自己嫁禍給了自己,反倒讓你不疑?祝行可是最喜歡幹這個了。”
“不會。如果是祝行,”胡勝悲傷地說道:“我那仆人也得掉井裏淹死,用不著上吊。”
許山點點頭,“的確,祝行辦事利索。不過證據不夠,門派沒法幫你出頭——我勸你也不要輕舉妄動,那樣不但你,門派也將更加艱難。”
胡勝聽了二話不說,掉頭就走,許山也沒攔著,隻有一聲歎息傳出。他知道,胡勝原本也不指望門派能管,隻是變相來打聲招呼而已。
下午,清涼山一處不起眼的小院當中豎起一麵黑旗,這是召集血刃組的約定暗號,三十五名成員皆都不知彼此為誰,卻是隻認這黑旗。不多時,身著黑衣蒙麵的三十五人便從各處趕來,齊聚小院當中。
“今天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胡勝看著三十五人說道:“各自混入中央城區,晚間亥正隱痕街取齊,亮劍!”
所謂的亮劍,也是暗語,指的是處置仇人之後不加掩飾、直接讓屍首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擺明就是為了複仇。而與之對應的則是藏劍,比如金華劍派的汪利亞和喬落,那就屬於藏劍。
兒子死過三七了,胡勝直到此刻才有所行動,那是因為今早收到了可靠情報:太初劍宗,他們一直等待的五人之一晚上會離開門派,在十名劍士的陪同之下去到中央城區、隱痕街楊花巷中的一家妓院。
天賜良機。胡勝從戰場上回來就加緊製定了一係列針對太初劍宗的複仇計劃,大概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了幼子身亡。對方在以此來威脅他收手。胡勝不怕動靜鬧大,正好,門仇家恨一起報了。
遣散血刃之後,胡勝先回家,燒水洗了個澡,刮了臉剃了頭,給老婆準備好飯菜,安頓大女兒好生照料母親。然後他又去井架上坐了許久,再折回家,給幼子的靈位上了香添了供果,拿出孩子常穿的貼身衣物收在懷中,這才挑好水生上火,一氣用劍劈了足夠半個月燒的木柴,最後再看一眼這個曾經無比溫馨,而今卻支離破碎的家,掩好街門離開了家。
天擦黑,胡勝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恍惚中宛如帶著幼子在逛街,不覺就走到了賣糖葫蘆和烤地瓜的路邊攤市上。這天氣裏,兒子凍得紅撲撲的小臉可不就像溜圓透紅的山楂糖葫蘆?胡勝掏錢買了一串,捏在手裏,呆呆地走,又買顆地瓜放在懷裏,燙,兒子衣服還揣著呢,不行,抓出來另隻手再拿了,繼續走。
無人的街漆黑的夜悲傷的漢子哼唱起了舊時的歌:
石頭山上石頭城
石頭板凳石頭做的門
石頭砸著怎不知道疼
原來你也是石頭人
石頭有口難說話
金銀疙瘩脖上掛
我有兒來你有大
長命百歲……
唱到這裏胡勝早已是泣不成聲。一輩輩磨石城傳下的這歌,過百天給小孩兒戴長命鎖時候逗孩子玩的,想那情形,極盡天倫之樂,卻不道如今在這夜裏唱出竟這般淒涼,冷透肺腑,痛徹肝腸。